漠北小女 第十九章 自有癡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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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淺劍眉徒然揚起,麵若平湖之冰,“你可知,說謊的下場?”碧朱淡而一笑,抬眼直直望向他,“我知。”賀淺道,“真是你?”四周無人敢喘氣,連沈若蓁都對於眼前之景不盡可信。碧朱一向做事麻利幹脆,怎會行如此狠辣糊塗之事?
“是我。”碧朱垂眉,纖弱身軀立在那裏,甚是讓人無法同投毒之人聯係在一處。可一邊的陳錦卻耐不住了,他眼中似有火簇,“這事兒是我一個人做的,同她無關,我根本不認識這個女人。”賀淺聞言,對向碧朱,“他說不認得你,你怎麼說?”碧朱微微咬住下唇,居然毫不鬆口,“我還是那句話。”
“你這女人!老子生死同你何幹!你又何必跳出來頂這個罪行?”陳錦怒目向她,高聲喝道。碧朱卻是望了他一眼,眼中流轉著不知名的光。此時,剛才嚇得花容失色的琪月卻輕聲呢喃道“他們本來就認得。”賀淺眯起雙眼,“你知道?”琪月上前了兩步,吸了口氣才道,“我有兩次去後苑打掃空屋子,就。。。。。。就看見碧朱姐姐神色慌張往那邊去,後來我出來的時候就撞見陳管事,問他在後苑做什麼,他卻說。。。。。。他卻說尋個無人之地小解,於是我也就沒在意。”琪月聲音越說越輕,到最後已然抬不起頭。好個琪月!當真是人小心思細,在被懷疑的當口將碧朱推出去,順水推舟,自己撇得一幹二淨,到落了個揭發的好名號,平日裏怎的沒看出她是這樣的人!沈若蓁心裏暗暗念叨,嘴角也是掛著一絲冷笑。可碧朱亦不對琪月這種落井下石之舉而惱怒,隻是等著賀淺開口。
“尚書令,你看這。。。。。。?”曹大人在一旁問道。賀淺掃了陳錦和碧朱一眼,遂開口,“將他們兩人都帶待下去審問吧,真相會浮出來的。”沈若蓁在一邊忍不住扯住了賀淺的衣角,“我總覺著,碧朱不會。。。。。。”賀淺抽開,對著她道,“此時不是心軟之時,我不會無故冤枉人。”他安撫似的拍了拍她手背,曹大人向身邊的侍衛使了眼色,兩個侍衛上前對碧朱道,“姑娘請。”碧朱深吸一口氣,緩緩上前,經過身體被捆綁的陳錦身邊,他目中似火融冰,欲言又止,一派強隱忍著不發作的姿態,而再向前,就要走過一直未發一語的賀清身邊。
碧朱就要走過去之時,賀清沉聲道,“慢著。”碧朱渾身一僵,她心內劇烈狂跳,耳邊是嗡嗡的叫聲,她在等待,在期待賀清能夠開口。
賀清眸中深色一片,他背過身,對著一旁的下人道,“到我屋裏拿見披風和鬥篷來。”下人應聲,很快去將披風與鬥篷取來。賀清手裏拿著這兩樣物件,緩緩走至碧朱麵前,似是輕歎,又有說不明的情緒在其中,“牢獄之中陰寒潮濕,與在賀府待遇相去甚遠,無論如何你畢竟是女兒家,是吃不消裏頭的折騰的,這個你帶去,披著帶著也好一些。”碧朱心思顫動,目光凝在他手中的披風和鬥篷上,怎麼都挪不開。
手慢慢接過他的東西,手上的觸感是柔軟而溫和的,上麵,甚至還殘留著他的氣息。碧朱心酸到至極,眼睛向上望著賀清,賀清卻在此時避開了她的眼神。碧朱心裏鏗然一聲響,若翠玉一般。她手鑽進了賀清給她的物件,忽然就這麼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四周人無不震驚喘氣,連賀淺都沒由來地怔住。
“你這是做什麼?”賀清嗓音有些黯啞,他遽然沒有料到碧朱會這麼做,當著賀淺的麵,當著賀家上上下下以及曹大人的麵。碧朱將手放於地麵上,手掌向上,隨後整個人彎下去直到額頭碰到手掌,隨後清清楚楚開口道,“走之前我隻想以此感激當日於平陽湖救我之命的大公子,此恩此德此情,碧朱——沒齒難忘。”她垂下眼瞼,無人瞧見她眼角勾落的一滴水漬,她無需人知道。
未等其他人有所反應,碧朱站起身,跟著侍衛到了曹大人身邊,“可以了。”曹大人轉身向賀淺道,“既是如此,那我亦不便打擾,我先壓他們下去,擇日審問。”賀淺點頭,隨即曹大人便帶著陳錦和碧朱離了去。前堂之外,眾人皆屏息不敢出聲,賀淺緩緩出聲,“都各自下去忙去吧。”下人們一聽,都猶如被釋放出鳥籠的鳥兒,即刻默不作聲地散開了。這緊張的一刻過去,前堂隻留下了賀淺、賀清與沈若蓁。
“大哥,沒料到你們主仆情誼倒是極深。”賀淺默默思索著方才碧朱的言行語態,不禁開口道。賀清一頓,隨後道,“那是自然。當年我在平陽湖上遊船聽書之時,她被船主毆打至落水,我救她一命,因此她感懷在心。”賀淺抿唇,竟而笑道,“可我見那碧朱,卻不單單視你為救命恩人。”那眉眼神色,那眼中抖動著的光景,又怎可能如此簡單?
賀清聞言,生平頭一次沉下了臉,他冷著嗓音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賀淺回過身去撫觸賀子期的棺木,“大哥,莫要多想,隻是我怕最後查明真是她所為,大哥又會如何?”他手指印在棺木之上,沒有抬眼。賀清望向別處,凝在某一點上,“若真是如此,的確是她下毒,那。。。。。。罪不可恕,我亦不會替她求情。”
“好。”賀淺終得他這一句,點頭道,“稍晚些我會讓人去翻查碧朱的屋子,大哥不會反對吧?”賀清猛然望向他,麵上是被步步緊逼難掩的壓抑克製之色,“不會,我如何能左右你的決定?”此話既酸且硬,說話便轉身跨步離開了前堂。
“你何必這樣對大哥酸言酸語?”沈若蓁見賀淺與賀清這樣,便急切開口。“他護著碧朱,你也護著碧朱,我會瞧不出來麼?”賀淺側目對向沈若蓁,“若蓁,知人麵而不知心,我並非譏諷他,隻是想告訴你們,無人可阻斷我查出爹死的真相。”說完,二人之間誰都不曾再開口,她偷眼去看他,思忖著,有時他身上的戾氣,就連她也莫可奈何。
當夜用了晚膳後,賀淺果真讓宋閆等人去翻查了碧朱的屋子,於枕巾下尋得一管瓷瓶,瓶中存著的,就是一丈紅。至此,那下毒之人確定為碧朱,而她與陳錦之間早已暗通款曲,並常私下行苟且之事,並且多次挪用庫房的餉銀,極貪極惡,暫且關押於府衙牢獄,待稟明上,再定罪行刑。當夜,上下詔,靖國公之死懸案已解,吾甚寬慰,令即日將凶犯二人押至刑場,午時三刻赴刑以洗其罪,葬靖國公於京都苑林東塚,以撫其靈。”
幽暗潮濕的地牢之中,碧朱抱膝坐於亂草鋪置的板床上,望向唯一可望見外頭的那扇小小木欄圍住的窗,看得出外頭已經寒舞深沉,賀府的人,必定已經入睡了吧。天上銀月的光透過這可憐的小小空隙照射入內,映在她麵上,勾畫出她淺淡的笑。
“碧朱,碧朱。。。。。。”忽而聞得石牆的另一麵,有人在低歎般地叫喚她。她心裏一緊,知道是陳錦。她沒說話,卻聽得陳錦在隔間道,“你怎麼如此傻呢,我都說了與你無關。”碧朱緩緩開口,“沒用的,他們已經認定賀府內有人接應。。。。。。”“隻要我死咬著不鬆口,他們又能耐你何?”碧朱輕輕搖了搖頭,陳錦這個傻子自然不知自己一早就將那瓷瓶置於枕巾底下,想必這會這物件已落入賀淺的手中了吧。此劫,她早知逃不掉了,亦不想去逃。
隻是她未料到,陳錦會對她如此袒護。剛一開始認得他時,就知道他斂財好色,又喜逛煙花之地,打開始她就能從陳錦看她那露骨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意思,她的確與他若即若離以得到些好處為自己打點些金銀首飾,可後來陳錦越發的不可收拾,並一次次威脅她若不依他便將這些事都告發到賀府,令她無立足之地。她一念及若她的行為被賀清知曉,他眼中鄙夷唾棄的神情,便越發難受,於是對於陳錦的步步緊逼,她也一直忍著,她以為他們一直都是互相利用,互取好處的關係。
隻是今日。。。。。。她吸了吸鼻,“陳錦,你又何必呢?”陳錦默然一會,卻道,“碧朱,我。。。。。。我是真的喜歡你啊。”他雖痞氣十足,又愛財貪色,可自與碧朱好上之後,便真心實意地想與她在一起了,甚至有將來娶她的想法,如今,卻是夢已成空。
碧朱怔然,卻緩緩笑了出聲。喜歡。。。。。。他說真的喜歡自己,可自己亦是真心喜歡賀清啊。那年她遇見他之前,在船上給船主當小廝,船主脾性暴躁又惡劣,她沒有一頓是飽的,還要察言觀色,處處小心如履薄冰,一有不小心就會遭毒打,那已是家常便飯。那日落水之時,她本已絕望,昏沉過後醒來的第一眼,便見到那雙關切墨黑的眸子和覆在額際探她溫度的手,那殘留的觸感,這麼多年依舊未忘,又怎能忘!
“碧朱。”陳錦表露了心跡,卻未見她有任何應答,便急急開口。碧朱回了神,將背對著那硬冷的石牆道,“我累了。”她眼睛細細描摹了一眼今日賀清給她的披風與鬥篷,閉上眼,淚水瑩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