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小女 第十八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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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來的時候,汗濕一片。摸了摸身子底下的薄被,也是沁了水漬。平定下心神,她下了榻,走到桌邊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深秋骨寒,涼月如斯,沒想到在這樣的夜晚竟夢到了八年前的往事。那時她尚小,爹爹鑽研醫術,四處集藥煉藥,因去桑格之行時間久,不放心她一人在家,於是帶著她一起前行。那是她第一次離開青門,大漠狂沙翻倒如頃浪,而她畢竟是女兒家,在去桑格的第一晚便高燒不退。
那時,當真以為自己要死了,是爹爹一夜未眠照料,甚至隻著一件中衣而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過了兩日逐漸好轉起來。她從娘胎出生就隻有爹爹一個,雖內心欣羨別人都有娘親,可她亦感到滿足,這個爹爹,是極好的。她從櫃前的檀木匣子中掏出一個物件,月色下小小物件躺於手心,漆亮泛光,不蒙一絲凡塵。這麼好的玉,是從那人身上落下的。。。。。。
這些年來,能如此照顧她的,除了爹,便是這個人。漠中的相助與扶持,那八九日的相處,那人的一舉一動都滲於心中,由是心且動。本以為他離開青門後,見不到,便漸漸忘卻了,可終究是忘不了。她歎了口氣,將物件放好,隨後合衣躺下,卻無論如何無法入眠。到了天光微亮之時,這才迷迷糊糊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卻被外頭的嘈雜聲所擾醒。
下榻披衣,頭還昏昏沉沉的,隻穿了單鞋便匆匆趕到前院,遠遠就瞧見幾個作錦衣打扮的男子正背對著自己和爹爹說話。
“因京中有要事,所以這才耽擱了幾日,望柳大人涵量。上甚為關切大人,已經備好馬兒,即刻請大人入京都。”
因聽到京都二字,她幾步上前,方才說話的人回過頭。是個眉眼清秀的男子,不過十六七歲的摸樣。柳朝雲看見她了,便對她道,“嫣兒,換件衣裳,梳洗一下。”“爹,怎麼了?”她望了一眼一旁的幾個人。“我們今日離開青門。”此話一出,柳嫣心頭似被人扔下湖石,蕩開幾圈漣漪,突突地跳動。沒料到,竟是真的要走了。離開這風沙之地,去那湛江以南,大冀最為繁華的地方。思緒紛繁,一時之間竟不知要說些什麼。柳朝雲淺笑道,“還愣著做什麼?”
她點點頭,飛快而又輕盈地回到自己屋子收拾東西,穿衣洗漱。不得不承認,心頭的欣喜多過於離開青門的不舍。她將檀木匣子取出,塞進了包袱之中。當她挎著包袱站在柳家醫館門前時,柳朝雲駐足深深望了一眼這住了二十年的地方。縱使決心離去可心頭扔難舍!最後摸了一下那四個木頭雕刻的字“柳家醫館”,終是下了台階。“
醫館門前,四匹馬駒橫然在路中間等著,上頭坐著的人全是錦衣華服,一看便知來頭並不小。其中一人翻身下馬,走至柳朝雲身邊,麵容肅穆,眼中不含任何情緒,低聲道,“大人請。”柳嫣頷首望了他一眼,粗黑眉宇,俊挺鼻梁,薄唇如劍削,那朗眉之下的雙目,竟是燦然深刻,隻是其中帶著漠然之氣,令人不易接近。她心下暗暗唏噓,朝廷之內,也有這麼宛若冰雕之人麼?
金玄派來接他們的人不多,隻有四個,可柳嫣一眼掃去,每一位都非鼠雀之輩。他們給柳朝雲和柳嫣準備了兩匹紅棕色的馬駒,柳嫣剛翻身上馬,誰知馬兒前蹄卻忽然高揚,幸而她反應敏捷,牢牢攥住韁繩,並且雙腿夾緊馬肚,不然非讓這匹烈性的馬兒甩出老遠。
那四人中有一人跳下自己的馬,上前對著柳嫣騎著的馬兒耳邊絮語片刻,那馬兒竟就這麼安靜下來,輕聲嗚噎幾下,便乖順不已。柳嫣疑惑,雙目定在此人身上。此人這時正好回過頭,與她視線撞了個正著。“柳姑娘,對不住了,這馬兒經馴化,隻認得我們幾個,不過你放心,這幾日它定乖乖聽你的話。”柳嫣聞言莞爾,心中卻驚訝萬分。她並非傻子,眼前之人雖身著暗色錦衣,發帶高束,舒朗俊逸,可她知道,這人是個女子。
宮廷之中,亦可有女子麼?柳嫣噤聲不言,隻對著那人身形發愣。直到一行人前行了,柳嫣這才悄然問身邊的柳朝雲,“爹,你有沒有發現,那個人是姑娘家?”柳朝雲看了她一眼,“嫣兒,你眼力不差。”她唇邊勾起一抹笑,望向前方領路的幾人。剛才那個冷麵男子在最前,女子則在他身後,卻可見兩人不時交談著,男子唇邊隱隱的笑意頓生,柳嫣心下戲謔,原來此人的冰山麵容並不是對所有人都如此啊。
“從青門到涼州城,大約有七日之行,七日之後,我們便在京都了。”柳朝雲低聲道,可語氣中卻有難掩的感慨。二十餘年未見的涼州,會是如何光景?而涼州等待他們的,又會是什麼?柳嫣手攥緊韁繩,腦中緩緩浮勾勒出想象中的涼州城,心思浮動。
京都賀府,白綾高懸,前堂之外,眾人所聚。賀淺從靈堂前回首,緩緩走出前堂,高陽漫在他麵容上,奪目得好看,可眼中之冰雪,卻難以融化。他身邊站著的,是掌管案刑的府衙曹大人。賀淺麵容繃緊,銳利之眼若刀鋒掃過賀家此刻聚在此處的一幹下人和侍女。
“帶上來。”曹大人下令,便見走廊深處被幾個府衙捕快用繩子捆綁著壓上來一男子。在看清了男子的麵容後,眾人皆噤聲。
“尚書令大人,這便是那嫌犯,可據我查調,他並非一人行案,賀府內必有接應。”賀淺側目,在見到此人時,也不禁眯了雙眼。“陳錦。”居然是他。千料萬料卻不曾料到,這家內狠手,居然是陳錦。陳驍的臉劃過腦際,而眼前之人,陳驍唯一的親人,竟是凶犯之一。心口一股抑鬱之氣油然而生,陳錦之行,辱了陳驍,亦辱了賀家!
“曹大人,你確信是他?”賀淺眼睛停在陳錦身上,開口問道。“是。這陳錦在賀家的庫房做管賬的,依照庫房的下人說,前些日子庫房的銀子就已少,這陳錦私下脅了他們不許他們外露,而之前,卻問藥房詢過一味藥劑,便是一丈紅,我派人問過藥房的夥計,夥計說陳錦來買藥時隻說用一丈紅毒死家裏的老鼠,可試問,一丈紅毒性淺淡,少說需累計個五六日才能使中毒者感到不適,繼而引發毒性,若要毒死老鼠,何不用一次毒性夠強的藥劑呢?更何況,那日仵作查探賀大人遺身後回來稟明,卻為一丈紅致死,此人作案的時間穩合,有與賀府有著密切的關聯,定是脫不了幹係的。”
“陳錦,不想為你自己辯駁一下嗎?”賀淺走至他麵前,眼前的陳錦狼狽若喪家之犬,手被捆綁著,頭發也異常淩亂,他平日裏在庫房裏有些囂張,許多賀府下人都吃過不少虧,但礙於陳驍是賀淺身邊的得力之人而對陳錦有所忌憚,如今瞧見他這副落魄相,一個個心中都大快不已。
賀淺本以為以陳錦心性定是抵死賴賬的,誰知他竟然睜著雙目,嘴角怪異地揚起來,“無可辯駁,既已認定,悉聽尊便了,二公子。”他一副板上釘釘的死肉一般,任人為所欲為。
“這麼說,你是認了這個罪?”賀淺再問了他一次。“對,我認罪。”沒料陳錦這次居然毫不含糊,倒是令人驚訝幾分。“為何?”賀淺目光驟寒,掃視過來,一寸寸似將他淩遲。
“為何?”陳錦笑了一聲,“誰不知我陳錦貪財貪戀美色,財字當先,我挪用庫房幾百兩銀子,卻被賀老爺子察覺,他暗中令人查探我,我知事情敗露定當收罪於宗人府,心下就想了結此事,於是就下了狠手。”賀淺聞言搖頭,“你還不至於有這等膽色。”他嗤笑一聲,冷如冰霜道,“陳錦,沒想到至此你都不肯說真話。”
轉身麵對賀府一幹人等,賀淺高聲道,“賀家的人,全在這裏了?”沉如死寂。宋閆上前清點人數後回於賀淺,“全在這裏了。”賀淺鋒芒之眼刻於陳錦身上片刻,隨即開口,“我爹自生病起,誰在照料他日常起居?誰買藥煎藥,誰將藥呈於景仰園?”此話落下,底下一幹人等噤若寒蟬,身僵而立,卻無人敢言。
“都不說話?”賀淺冷笑,“一定要我一個個抓出來?”此時下人侍女中有人顫巍巍站出來,跪於石板地麵上,“二公子,小的。。。。。。是小的去替老爺拿藥方子,但小的實則冤枉啊,小的壓根不認得陳錦,又如何與他裏應外合聯起手謀害老爺?”“二公子,我。。。。。。是我服侍老爺喝藥的,可公子明察,我縱使有再大的膽,也做不來這等子事兒!”第二個站出來的,是常年在景仰園出入的侍女琪月。
“那,又是誰熬藥端藥的?”低沉之音一出,下人中便有人緩緩而出。“是我。”湖綠色的衫衣,窈窕娉婷,站立在那裏聲亦平靜。“碧朱?”沈若蓁立在賀淺一側,見是碧朱,有些愕然。她立即望向賀清,見賀清兩眼定在碧朱身上,神色已然是恍惚而又震驚。
“我認得陳錦,一丈紅確實是我向他要的。”碧朱抬眼,正視著賀淺,口中緩緩吐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