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小女  第四章 無妄之災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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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淺似乎並不急於勸說柳朝雲,而是每日早起,然後得空便找柳朝雲下棋,看上去甚為優先,柳嫣時常在他們下棋的時候端茶送水,或者送點蒸的小點心。柳嫣並不懂棋藝之術,隻是不知為何,她喜歡站在他們身旁安靜地看他們在棋盤上廝殺,似虎與狼纏鬥不休,她更喜歡在每個不經意的瞬間觀察賀淺的一些小動作。
    “這個蒸糕不錯。”賀淺嚐了一口,由衷讚歎,“隻是塞北少有這種糕點,入口即散香,不禁讓人想起涼州的糯米糕。”他說這話的時候,唇邊浮起一絲淺淺的笑,看似溫和沁心,就如同他的名字那般,柳嫣甚至察覺到他每次這麼一笑,臉頰邊就顯現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梨渦。
    “涼州。。。。。。”柳朝雲低低念叨這二字,將白棋置於棋盤上,“那不過是個戒備森嚴的皇城罷了。”賀淺挑眉一笑,執起黑子,“越是逃避,越是心有所思,柳先生你說是不是?”他放下黑子。
    “哼,你好像很了解我,自以為能窺探我心之所想?”柳朝雲皺眉,落下的白子堅定有力。“豈敢,隻是柳先生把喜怒都置於麵目上,並非我鬥膽猜先生對涼州城尚有感情,而是先生的眼睛告訴我,你想回去。”話落,就見柳朝雲似乎有些不悅,“你。。。。。。”
    賀淺淡淡一笑,將黑子扣下,“先生,這局我贏了。”柳朝雲望向棋盤,本以為定是自己贏了這一局,心中已有八成把握,可誰知最後幾步棋賀淺走得極好,暗中包圍,卻讓他防不勝防,他自認遜於眼前這位小輩。
    賀淺站起身,白色袍衣在風中揚起一角,“我去瞧瞧方屹,這兩天他養傷足不出戶,這在過去可是沒有的。”伸手再取了一個蒸糕,便轉身離去。
    “這便是賀家的人。”柳朝雲開口道。柳嫣不解,“什麼?”“即使是在青門這種地方,他依然顯得氣質卓然。”柳嫣心跳一拍,她以為隻有她在不斷探究賀淺這個人。從他出現在柳家醫館的那一刻起,渾身上下就充滿了與青門格格不入的氣息,他的言行舉止,他的穿著身形,他的眼神,每一種情態,都是那樣讓柳嫣感到好奇。
    涼州,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才能孕育出像賀淺這樣剛柔並濟的男子?“爹,你真的想涼州嗎?”柳嫣輕聲問道。許久之後,才聽到柳朝雲歎息般的回答,“想。”柳嫣一顫,這個賀淺,是真的看透了爹爹的心思。他看似不著急爹爹回歸朝野,可實則,每一句話都在刺激爹爹,給他施壓,他摸準了爹爹內心對於涼州的眷戀,難怪爹爹剛才與他對話時是如此不自然。
    大漠邊境的夜晚,月圓星亮,暗色星際在日落後上演,與白天的高溫不同,這裏的夜晚,冷得令人寒蟬。
    “嗖!”的一下,在還未來得及看清前,柳嫣就瞧見有東西擦過自己耳際掉落在身後的草地上。她本是準備回屋沐浴更衣,於是踏過後院想去燒點水,卻未想會有陌生人在後院的牆頭。她迅速抬眼,隻來得及看見一抹黑影消失在牆頭。心中既驚且警惕,她踏入一旁的草叢,去找尋那支射落的箭。
    入眼的果然是一支長箭,箭上竟有一紙信箋,她拔去箭頭,展開信箋。信上很短的一行字,“你們要找的姓陳的人此刻在城門口,你們別期望能救活他。嗬嗬,賀家的人,也不過如此而已。”柳嫣心裏沉了下去,這封信明明在羞辱賀家。她即刻攥著信箋就跑去敲賀淺的屋門。賀淺披衣下了床榻,開門時不曾想竟是柳嫣,頓了一瞬問道,“柳姑娘,有事?”柳嫣左右望了一下,徒自踏入他的屋門,在他驚詫的目光下闔上門扉。
    “你。。。。。。”姑娘家夜晚闖進男子的內寢,這在教條嚴謹的涼州是聞所未聞的。“你看看這個。”柳嫣從袖中抽出信箋,遞給賀淺。賀淺接過後低頭展開信紙。她明顯瞧見他麵容上細微的變化,不同於早上麵對爹爹時的篤信滿滿,此刻的賀淺眼中,是難以言喻的波瀾起伏。他問道,“你怎麼有這封信箋?”
    “有人在後院見我經過時將信箋用箭射到地上,我才發現的。”她猶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問出口,“發生了什麼事?”賀淺沉默不語,轉身將白袍展開套上,就打開了屋門。“你要去哪?”“城門。”柳嫣站在屋門外,“這麼晚,你一個人,而對方顯然不止一個,聽方屹的口吻,那日是遭好幾個人毒手的,你是想單打獨鬥?”
    他低頭望著她,“那你以為?”“他們送信來便是知曉你肯定會去救人,指不定已經布置好設下陷阱,你一人去就是自投羅網,至少。。。。。。”她說道,“帶我一起去。”賀淺在月光下眯起雙眼,“柳姑娘,這不是遊戲。”柳嫣嗤笑一聲,“我說的也不是玩笑。你這是瞧不起我?”她一個轉身,竟是自信滿滿,“如今方屹有傷,根本不便與你同行,在這種情況下,你隻能選擇我,相信我。”她又重複了一遍,“帶我一起去。”
    隻是轉瞬的片刻,賀淺便點頭,“好。”剛要轉身,柳嫣道,“等等,換一身百姓家的衣裳比較好。”“他們一連串的行動已經顯示知曉我的身份,我換不換衣服隻是多此一舉。”
    柳嫣點頭,跟在他身後,他到馬棚將那匹栗色駿馬牽出來,一個漂亮的一躍,他已然上馬。賀淺坐在馬鞍上,回首望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上來。”柳嫣看向他幹淨修長的手,一搖頭,也利落翻身上馬。賀淺有些驚訝她居然對馬如此熟悉,柳嫣似乎察覺到他的所想,輕聲說道,“我爹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教會我騎馬射箭。”賀淺手中揚鞭,馬兒嘶鳴一聲,前蹄揚起,馳向城門口。
    柳嫣俯身,卻不敢與他貼的太近,已是深夜,街上幾乎沒有半個人影,忽而一陣狂風吹起她的發絲,擋住眼前的視線,她在模糊中觀察他硬實的脊背,有力的揮鞭動作,以及飄逸的白袍。
    在城門前不遠處,柳嫣叫住了他,“等等。”“怎麼?”賀淺側目。“下馬吧,這樣太顯眼。”賀淺翻身下馬,隨即柳嫣也要躍下馬,可在要落地時卻一個沒站穩,趔趄了一下,賀淺適時扶住了她的腰,柳嫣即刻一怔,那屬於他手腕上的溫度纏繞在腰際,竟讓她一時無法反應過來。賀淺早已放開了她,可那種繚繞的餘溫卻讓她有些恍惚。
    賀淺將馬駒牽進巷子裏,低頭撫觸一下它的鬃毛,便轉身出了巷子。柳嫣在巷子口等他,她其實很冷。晝夜溫差的變化讓青門的百姓晚上很少伴月色出門,已過戌時,家家戶戶閉門,隻有在最熱鬧的陽西街才可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燈火通明。
    柳嫣依舊跟在他身後,她眼睛不住往四周看,安靜的街上隻有風吹起砂礫的摩挲聲,並無其他。走了沒幾步,賀淺忽然停下了腳步。柳嫣可以感覺到他瞬間僵硬起來的脊背,順著他的視線,柳嫣朝靠近城門的方向望去,竟是瞠目結舌。
    城門前一棵高高的樹上,有個男子就這麼垂直被吊在那裏,身上的衣服殘破不堪,兩隻手上已然是皮開肉綻,雙手被粗繩以麻花辮的形式緊緊捆綁,身上的傷痕縱橫交錯,幾乎不忍直視,而此人頭發蓬亂,就這麼低垂著頭,似乎毫無意識。他吊著的位置,從這個角度望去,一輪盈亮的明月自樹後映照下來,襯出此情此景,竟是如此悲戚慘淡。若是仇家所為,那該是有多深的怨恨才能把好好的一個人折磨成這樣。。。。。。
    柳嫣深吸一口氣,就見賀淺幾步上前,手中緊握劍柄,輕盈一揮手,長劍利落斬斷了吊在半空的繩子。那人急速衰落,賀淺上前牢牢抱住那人,柳嫣疾步走近道,“快帶他上馬再說。”她見到了賀淺眼中的火苗,那簇火苗燒得熾烈,讓人不禁懷疑若是對手在前,已然被焚燒殆盡。賀淺抱住那人,快步走到巷口,柳嫣望向身後,總能感覺他們做的這些,被人窺視著,算計著。
    回柳家醫館的路上,賀淺奮力揚鞭,胯下栗色駿馬一騎絕塵,在黑夜中疾馳,她能感受到得到他眉宇間的隱忍,在見到這個身受重傷的男子後,他的隱忍與壓抑,就差一個極限。
    柳家醫館門前的燈籠居然是亮著的,柳嫣見到柳朝雲站立在門口的寒風中,那孤寂的身影令她心頭一酸,她自認沒有顧忌爹爹的感受,就這麼不說一聲便隨賀淺出了醫館,心下的愧疚之情即刻冒了出來。
    “這麼晚了,你們怎麼回事?”柳朝雲的語氣中是按捺不住的焦急與些微的怒氣。賀淺下馬,輕喘著氣到柳朝雲麵前,忽然單膝著地,長劍立於側,在柳朝雲與柳嫣震驚的目光之下開口道,“請柳大人,務必替我,替賀家救回陳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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