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季-隻要向著太陽,心就不會枯竭。-  碧落黃泉(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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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於空中翼族歌女嗓音猶如天籟。雲層之上的仙女降臨現世唱一曲挽歌,如泣如訴。
藍抬起頭,灰暗的天際,雲層後麵,赫然浮起一座城,隱約可見。她揮動翅膀,向更高更遠的地方——未知的城市——急速飛去,在氣流中搖晃,視線範圍內的城始終在那個遙遠的地方,靜靜佇立,等待她的歸來。
近了!近了!就在眼前了!藍費力地撥開雲霧,停下。
眼前是一個陌生人。
一個稚嫩的小女孩,身後撲閃著一對粉紅色的翅膀,伸出手,向藍燦爛一笑:“歡迎回家。”
“這裏……是我的家?”藍猶疑著。女孩的身後是高高的城牆,牆上沒有門,隻有靠飛過去。近鄉情更怯,她也忽然地膽怯了。
“是的,你是魔的使徒,城的代理主人。除非羽魔歸來,否則所有人都聽從你的任何命令。”
“我記得城主應該是尚昊。”
“尚昊的後代?是,我們等待過,但不會再等待了。最新的預言顯示,尚昊的後代在看到雲上城之前的不在了,將要等待一個漫長的,新的輪回。”女孩依舊笑容滿麵,聲音裏是冷漠的調子。藍突然張口詢問:“你多大了?”
女孩微愣,繼而誠實地回答:“忘記了,作為雲上城的守門人,我的設定就是這副模樣,至少幾百年了吧。”
“那麼,我能進去看看嗎?”
“請吧。”女孩的雙翅開始伸展,長到與藍的翅膀差不多長度,粉紅色更濃重了些。她們升空的同時,牆體也逐漸升高。女孩並不慌張,隻是向上飛翔:“隻要飛的比牆快,就能過去。當然,首先要得到守門人——就是我的許可。”
“呐,可以提問嗎?”藍緊跟在女孩身後,刺刀般的風刮過臉頰。
“當然,我都會回答。”
“且曳城是從雲上城分離出來的吧?”
“嗯,當年天帝起煌幹的好事。”
“那麼,如果把且曳城還回來呢?”
女孩的速度驀地慢下來一些,隨即又加快了,“你說的是把土地還回來,還是還原成最初的格局?”
“你可以分情況討論。”
女孩伸手按住最頂端的牆磚,借力一躍,從牆外翻到牆內。圍牆像是受到極大的壓製,速度減慢不少,藍模仿她的做法輕鬆翻過高牆,得到女孩讚許的目光,帶著她向下飛,俯瞰雲上城的景色。無數彩虹般的河流遍布視野所及的整個雲上城,河水浮在空中靜靜流淌。人們在懸空的河水下修了小橋以供跨河行走,房屋高低錯落,有疏有密,或紮根於地麵,或懸浮地上一米左右,或漂浮空中十米以上。稀少的車輛在空中飛行,更多人揮動著翅膀自由穿梭。翅膀的形態相差都不大,隻是顏色和大小略有不同。完全依附在地麵上的隻有農田,以及遠處黑黝黝的城堡。
等待藍欣賞了一會兒,女孩才回答了剛才的問題:“我隻負責迎賓,不負責執事,所以你問我,我也不清楚。”
“就是因為你不負責執事,才來問你。就你個人而言,怎麼樣?”
似乎是一個難題,她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小心地措辭著:“如果隻有土地還來,那也不過就是多了一塊地,人均土地麵積大一點也挺好的。如果多了很多人,還有很多其他東西的話,雲上城辛苦建立的平衡生態很有可能會破壞,法律啊什麼的都要重新修訂,很麻煩吧很討厭吧。”
“那如果有人這麼多了,你回去反抗他嗎?”藍迫切地問。
“我想不會。”
“為什麼?”
女孩轉過臉來看著略顯詫異的藍,又向下俯視著城市裏的居民,淡淡地回答:“雲上城的人相信宿命,我們深信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的道理。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一定會做好兩手準備,不到迫不得已,我們不會反抗。就我個人而言,也是一樣。”
藍默默歎氣,算了,隨他們高興就好,和殤執鬥爭這種事,還是交給綠西島的人去做吧。“我再問一個問題行嗎?”
“當然。”
“我們這是要去哪?”
女孩一個睖睜,露出一種歉疚的表情。她們下降了不少,翅膀也縮小到適當的尺寸,在低空中穿梭。“真是抱歉,我忘記告訴你了。看見遠處的城堡了嗎?那裏就是目的地。還有一段時間的路程,不介意我給你講解吧。”藍點點頭算是同意,女孩舔了舔嘴唇,像是開啟了收音機功能:“雲上城每天都在發展。城中的元老院——也就是執政機構——客觀來講還算是清廉,也挺為城裏的居民著想的。由於現在城裏沒有主人,基本也就是元老院掌握大權,每五年換一次屆,退休的老人可以得到很可觀的養老費。除了殘疾人以外,每個人都生來帶有雙翅,因為父母基因不同,顏色,大小,花紋會稍有不同。翅膀會和人一同成長,醫院提供定期的測量,完全形態超過五百米就算是成年人——順便一說,曆史最長記錄是兩千米——當然,平時生活隻需要兩米就足夠了。看見那些汽車了嗎?殘疾人,兒童,還有翅膀退化的老年人不再適合飛行,隻能依靠交通工具。還有,你看那邊的河流,”女孩向遠處一指,是兩條相遇但不交彙的河流,“下麵那條是普通河流,上麵那一條與其他河流的發源地不同,從天上墜落的瀑布延長成河流,最後又逆流回天上。雲上城的人民相信我們從天上來,死後也理應回到天上去。所以死人大多都放入這條河裏水葬,所以河水也不能飲用。民間也有‘河中沉溺著柔軟的蘆葦,人如河流,夢至彼岸這一說,是相當於聖河的存在。”
說話間,已經接近城堡。漆黑的玉石外牆,哥特式的裝飾風格。庭中花朵寥落,草木旺盛。藍在緊閉的正門前停下,伸手輕輕一推,門應聲而開。她踏上三級台階,回頭發現女孩並沒有跟上來的意思。她解釋著:“平時這裏對外開放,但是據說每周日城堡的主人會回來休息,任何人禁止進入。”她微微一笑,遞給他一個安心的表情,“我會在這裏等你。”
藍點點頭,隻身走進。身後的門很快閉合,回音在室內碰撞。客廳的布置很一般,古木色的家具,立式的巨大鍾表,空蕩的酒櫃。家具商積了厚厚的灰塵,指針走動的聲音使整座城堡更加寂靜。藍走上二樓,推開唯一一扇緊閉的房門。一陣腐臭的風撲麵而來,伴隨沙塵落葉。藍退後一步,伸手抵住將要再次閉合的房門,稍稍提高了音調:“羽魔,你在這裏嗎?”
和先前一樣蒼老的聲音隆隆響起。藍環顧四周,一句著實多餘的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你沒有實體嗎?”
“魔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成魔。”
“那你何苦一定要選我?”聽起來更像是抱怨。每說一句話,就有灰塵嘩啦啦抖落。什麼都沒有的空蕩和常年積澱的孤獨是房間裏僅有的裝飾。藍拘謹地站著,雙手插在衣袋裏,“魔,我有幾件事想和你談談。我不希望且曳城回歸雲上城。作為交換,我把靈魂獻給你,想要吃掉我也好,用我做傀儡也好,隨便你。”
“我怎麼可能鬥得過眾魔,這個願望未免太不實際。”魔蒼老的聲音緩緩傳入,像一種嘲笑一種諷刺。藍冷哼一聲,“你大可以與他鬥上一鬥,為什麼要說謊?是你太膽小,還是嫌交換條件太少?”
她的聲音朗朗響起,在岑寂的房間裏,震耳欲聾。
“那這樣吧,魔,你體內那個靈魂已經老了,不中用了。”
“就讓我來代替他吧。”
五個小時,城堡內仍是一片死寂。一點動靜也沒有。那個女孩也完全不著急,安靜地等在門外。吱呀一聲,門從裏麵被推開,藍走出來,血紅色的雙眸冰冷高傲,俯視眾生:“這個城堡我可以隨意使用是嗎?”
女孩幾乎被藍攝取了魂魄,慌忙點頭。
“那你先回去吧,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今天謝謝你。”
女孩點點頭,展翅離去。藍重新關上門,靠在門板上垂下頭,額前的發遮住的雙眼。她尖銳地勾起唇角,大笑起來。以前從未有過的,極為放肆的大笑。她成功了,居然成功了,成功取代了魔的位置,不再是使徒這樣聽憑擺布的微妙的存在,而是足以擺布他人的強大存在。
“你難道不知道,,魔是不能長時間在時間停留的嗎?這樣和死亡有什麼區別?”被她吞噬的聲音還在體內留有微笑的喘息。藍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也不在乎,端詳著蔓延至手腕的紋身,輕蔑冷笑,“那麼,如果我不這麼做,比死又能好多少?”她從前活的太小心,連表情都不敢太豐富。可是現在,至少可以隨意大笑了。
“那麼,至少先跟櫻珞告個別吧。”
海國複辟組織的人在海國呆了三天,稱心而歸。臨走前,水鯉突然說要再逗留一會兒。厲野本想留下來陪她一起,奈何還有其他人需要他的引領。他不放心地提議:“至少找個人和你一起。”水鯉沒再反對,嫣然一笑,“那我一個小時之後回來。”
她的確準時回來了,厲野問跟跟隨的人去了哪裏,做了什麼,那人也一五一十回答。去了一個墓地一樣的地方,聽她念了大段大段的咒語,用的好像是海國的古文字。這種文字在組織裏也隻有幾個人會,水鯉是學的最好的。厲野無奈,隻能作罷。
“且曳城有有大危險了,我想去那幫君敘。”水鯉說。
“別去,那裏太危險!”厲野情不自禁抓住她的手腕。她去了又能怎樣,不過是給自己徒增危險。就算君敘也不見得能護她周全。
水鯉輕輕笑著,抽出手腕,把他的話當成了小孩子的任性言論,“我會回來的。”她轉身的時候,聽見厲野叫她姐。兒時在彧霜城他從來都是叫姐的。他說姐你別走,你不要我了嗎?你要丟下我一個人了嗎?水鯉背對著厲野,隻覺得落在後頸的目光灼熱滾燙,令她幾欲落淚。
水鯉轉過身,握住厲野的手,對上他的雙眼,用盡全身的溫柔:“相信我,一定會回來的。”
此時聰明如厲野,在親情攻勢下,也並未發現水鯉的行為有任何不妥。他沒發現這樣的承諾太過蒼白,竟然有絕別的征兆,他隻是天真地問:“不騙我?”
水鯉失笑:“阿姐什麼時候騙過你?”
“那好,我等著你回來。”他像個孩子一樣天真微笑,目送水鯉漸行漸遠,隻剩下記憶中萬千溫柔如水。
當他感到心口的暖流和力量的注入,才意識到一個噩耗。他們的養母——老巫女在水鯉體內保存的一半靈魂正大張旗鼓地轉移到他體內。他不敢去想著意味著什麼,隻想去找水鯉,哪怕再看她一眼也好,就像鐵屑被磁石吸引一樣瘋狂地想要趕到水鯉身邊,能抓多緊就抓多緊。
且曳城的災禍被固定在環城公共交通的內線,一看就能猜到是執政府的傑作。內城的水已經堆積有五層樓那麼高,滿目瘡痍。厲野潛入水下,青藍色的城市仿佛還在敘說昨日的繁華。整座城都浮著金色的光,富甲一方的商人,離家出走的小夥子,涉世未深的學生,深藏不露的異能者。這樣一個聚集了千萬人生,千萬孤獨的城市,恐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一夕之間變成水底一座無人的死城吧。等到時光拂過城市的皺紋,樓頂覆蓋厚厚的青苔水垢,等到水質渾濁,等到透不見一絲光線的時候,還會不會有人願意進來探望水底岑寂的建築,消失在黑夜的星光之下,等到幾百年之後,還會不會有尋寶者和考古專家把它們當作古董研究?
厲野循著水鯉的氣息尋找。這很難,她的靈魂氣息很弱。但是以她的身份,就算死於水中,也不應該是這麼肮髒的水。他停在一具白森森的屍骨麵前,完整的人體骨骼,頭發和衣物被洪水衝走,頭蓋骨下一小團幽藍色的靈魂在指縫間流失,溫柔地,還殘留著水鯉的氣息,甚至能隱隱聽到她的笑聲。他不願意相信著就是相依為命二十多年的姐姐。厲野輕輕撫摸水鯉的頭骨,將她收入懷中,緊緊擁抱。
據說海國複辟組織李有人見到厲野帶了一具骷髏回了彧霜城,但也隻是據說而已。他很快去了米利奈爾,組織裏的事務完全交給米婭負責。
“你知道嗎,我挺佩服君祀的,泠心鏡很厲害,能讓人看見其真正的樣子。”殤執把厲野帶到一麵立式的泠心鏡前,伸手擋住他的左眼。右眼頓時被一片混沌的迷霧淹沒,繼而逐漸退卻。厲野怔怔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睛變成冰冷的藍色,嘴唇變薄了一些,上衣變成便於打鬥的黑色無袖連帽衫雙手戴有黑色的手套,手套上設有機關,可以伸出銀色的鉤爪,腰間一條水蛇作為腰帶在遊動,陰冷地吐著紅芯子。整個人的氣質變了不少,原來溫文爾雅的書生氣質蕩然無存,鏡子裏的人雖然看起來陰冷暴虐,但是眉宇之間透著些慵懶和不耐煩的格調。他知道水鯉不喜歡自己變成這樣,她總是有辦法拂去厲野心中的灰暗因子,真不知道沒有水鯉在身邊的四年且曳學院的生活是怎麼撐下來的。
殤執移開手,鏡子裏的人像恢複了原本的模樣。“附在你身體裏的靈魂是鮫魔,雖然你是帝俊的後代,本體卻是魔,是不是很神奇?”殤執冷笑,看著鏡子裏的厲野:“我想讓你體內的鮫魔蘇醒。”
“是不是就算蘇醒了,我也打不過你?”
殤執略一遲疑,點點頭:“我想是的。”
“那隨你吧。”這就算是同意了。
殤執並沒有表現出大喜過望的神色,作為一個Boss級別的人物,他的城府像無底洞。或許那個名為櫻珞的女人施咒的技巧和方法實在太好,厲野的記憶一直都有一塊空白。他自己不知道,殤執卻發現了,他偷偷把記憶的封印又加固了一些,以絕後患,刺激了厲野的大腦皮層,將起源於遠古時代的鮫魔喚醒。說起來好像很複雜,在殤執手中不過如此一番小功夫。神和魔都蘇醒了,戰爭的最高潮也就到來了。這一天他策劃了多久,幾乎要不耐煩了。
厲野抬手撩了眼角,冰藍色的眼眸中萬裏冰封,收起了手套上的鉤爪,懶散地,不情願地打招呼,“喲,眾魔找我來作甚?”
“鮫魔,近來可好?”殤執卻悠閑地寒暄。
“本來睡的是挺好的。我才睡了二十年,你要不要這麼殘忍又把我叫起來?”厲野忍不住翻白眼,滿臉的責備。
“我隻是怕你的美夢變成噩夢,你應感謝我。”殤執開著玩笑,不待厲野反唇相譏,換了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還記得我們約好的事情嗎?”
厲野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單腿一彎就跪在殤執麵前,雙手握成拳撐地:“鮫魔在此簽訂契約,協助眾魔,為期一年,除非魔性破滅,永不背叛。”契約達成,及時生效。兩人腳下有紅光冒出,很快又泯滅了。鮫魔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雙手插在上衣的口袋裏,“那麼現在,可以放我去解決君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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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敘趕到君祀身邊的時候,且曳城的結界已經完全加固。君祀不顧形象地大口大口嘔血,鮮血染髒了純白的襯衫和長褲,落入洪流之中。君祀抬眼看了君敘,心下了然,本想說些什麼安慰一下,奈何實在連話都說不出。君敘敢上前為她理順氣脈。焦急地問:“怎麼會變成這樣?需不需要我帶你去醫院檢查?”君祀好不容易能說話,有些莫名地看著他:“你在逗我嗎?去醫院?在這個節骨眼上?比起這個,你怎麼樣?和鬼殷鬥法費了不少勁吧?”
君敘苦笑:“總算是把他解決了。”
握住君敘的手本來就不暖,現在迅速下降到冰點。君祀冷聲問:“解決?你殺了他?”
君敘不明就裏:“是啊,怎麼了?”
君祀慘白的臉簡直有點發青,喉嚨裏頃刻間填埋了厚厚的灰塵。她沙啞著嗓子,仿佛陳述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鬼殷根本不會死,忘記了嗎?是你自己下了詛咒讓他承受永生的痛苦。他會成魔重生。”
世界上的神魔分為很多種,最高統帥是眾神和眾魔,其餘各種各樣的神魔不少,大多都來自民間的崇拜。若要細細闡述神界和魔界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怕是要另成一冊才能敘說完全。會有一些神魔為了提高自身修為,將一小塊靈魂寄宿於人間,飽受人間冷暖。
鬼殷便是在沉入水中時聽到了魔的召喚。
“說實話,我活了上萬年,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魔。不過旁人都叫我路西法,你也這麼叫就是了。”路西法的聲音尖銳刺耳,鬼殷苦笑:“你難道不清楚我的最終目的嗎?我恐怕不能讓你滿足啊。”
“你知道我的目的嗎?不過是想借著人間受難來提高修為而已,經過你這一劫,我也打算收手不幹了。人間真麻煩。”路西法冷哼一聲。
“嗬,隨你去。”鬼殷笑著,露出獠牙。他在說中睜開眼,身邊的Alice安靜地躺著,像是睡過去了。她臨死前怨毒的神色在水中衝洗融化,最終變成了這樣的一派祥和。鬼殷將身體攬入懷中,收緊雙臂,像真的要把她揉進身體裏。Alice的身體一點一點化成灰,散在水中,與成群的建築物一起纏綿地下,鬼殷輕輕呢喃,溫存繾綣。
“Alice,一路走好。”
“我來幫你解決君敘。”
“我想求你一件事。”
遠距離協助君祀布下結界,乘著直升機現場救援和安頓群眾,在公眾麵前發表了簡單的演說,大體解釋了災難的原因和且曳城移居人民的居住問題,勞頓一整天的司回到首都的辦公室,確定周圍無人竊聽,才打開一個上鎖的抽屜,取出一隻長筒的玻璃瓶,瓶是空的,除了瓶底有一些雜色的粉末。原先裝的是一隻眼球,今天下午眼球突然碎了碎的像玻璃渣一樣,又慢慢化成粉末。司瞳單眼的視力明顯下降,右眼望出去盡是霧蒙蒙一片。他遮住左眼,對著模糊不清的世界自嘲:“呐,是不是也有人說過看的太明白的人煩惱會很多?”另一隻手把著玻璃瓶,把粉末倒來倒去地玩,“我當初用一隻眼睛換取阿祀的健康,不是早應該預料到今天的情況了嗎?”
他的問題許久才得到回應,回答他的死寄居在靈魂中的一半眾神。另一半在君祀的靈魂裏,怕是活的並不順利。“你應該知足,君祀正在接受更加嚴苛的折磨。”眾神睿智的聲音響起,蘊含一聲長歎,“山靈已經被她殺死,按理正在接受賜福的你們都會受到反噬,你究竟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隻失去了一隻眼睛?”
縱是穩重如司瞳,聽聞此言也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第一時間撥通君祀的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君祀的聲音雖然冷靜,也略微透出一股不耐煩。
“阿祀,我命令你現在,馬上到我身邊來。”司瞳用鮮有的命令語氣說。
“去死吧,哪有這個閑工夫?”君祀措辭更加強硬地單方麵掛斷電話。
司瞳一愣,無奈地笑了:“眾神,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能不能,保阿祀平安?”
當年,或者說很久很久以前,君祀被綁架,在雪地裏被發現,終於戰勝死神,其實根本不是什麼生命奇跡,而是司瞳求了山靈一天一夜,用一隻眼睛換的她的平安。山靈告訴她,以君祀的毅力,未嚐不能自己擺脫死神。他不是不相信君祀,他不敢賭,也賭不起。一隻眼睛換君祀平安喜樂,真是再合算不過的交易。成功之後,他從宙斯宮的主殿走出,謝過提供幫助的大祭司。或許從那個時候,大祭司就認定了守護者的人選。
眾神沉默了一會兒,說:“那要看她是不是願意平安。”
“至少,活著。”司瞳再退一步。這是底線了。他不能忍受沒有君祀的生活,再也不能了。可是眾神隻是微微歎氣,並不承諾,他看什麼都通透。“先不管別人,你的眼睛,自己一定要保護好,現下除了君祀還有人知道這一軟肋嗎?”
司瞳搖搖頭,或許沒有了。他迫不及待要去找君祀,一定要親自保她平安才行。
急匆匆掛斷司瞳的電話,君祀彎下腰劇烈咳嗽起來。對麵來者不善,冷笑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幹脆讓司瞳過來呢?說不定你們的贏麵還大一些。”
才不要能呢,讓他看見自己這副醜樣子,豈不討厭死了,再說,他到這裏來還要挺久的,等他趕到說不定都結束了。君祀腹誹,嘴上卻硬撐:“他不來,我們也贏定了。”她強行壓下體內翻騰的血氣,蝶蘿再次纏緊了心髒。與櫻珞不同,她的蝶蘿並沒有很多重形態,隻是幹淨的藤蔓,長著綠色的夜和粉紅色的花。她以此為劍,向前方刺去。
鬼殷正與君敘糾纏著,一見君祀,力量便加大許多倍,拽住一根蝶蘿徒手掰斷,同時彎腰躲過從左邊襲來的另一根蝶蘿。君敘不得不退到一旁,看鬼殷舉起手杖與君祀打得難舍難分,心下著急,卻無法幫忙。兩個人的動作實在太快,一秒之內變幻十幾種招式。鬼殷眼中異光暴漲,看似被君祀打得節節敗退,實際卻處於上風,隻要耗盡君祀的體力,就可以把她結束了。
“嘶——”
蝶蘿捅穿了鬼殷的腹部,他在瞬間扯住那條藤蔓,帶動君祀向自己靠近,毫不猶豫地將尖牙刺進君祀的脖子。兩人以極為曖昧的姿勢停下,相互牽製著,誰也無法動彈。
君敘身邊出現小小的氣旋,司瞳從半空中出現,一槍破空,鬼殷不得不退後,子彈落空,將兩人分開。君祀顧不上兩個小洞還在汨汨往外冒血,反正這身衣服也徹底汙了。她飛快趕到司瞳身邊,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驚魂未定:“你用了瞬移?!”她從前救君述就用過瞬移,那種反噬的滋味可相當不好受。司瞳點點頭,伸手幫她止血。
“你這又是何苦?誰說我就一定打不過他了……”君祀低著頭,語調裏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司瞳用一隻空閑的手揉揉她的頭發,好言好語地哄著:“哪有妻子和別人打架做丈夫的還袖手旁觀?我擔心你嘛。看看你,我不在一會兒就把衣服都弄髒了。”
“你不在可不止一會兒。”君祀小聲嘀咕。司瞳笑著示意她留在原地,走到鬼殷麵前。“很抱歉中途換人,我的妻子傷勢有點重。”司瞳一揮手,多了一把長刀,再一揮,風刃割破了鬼殷的外衣。鬼殷妒火中燒,手杖變形成一柄長劍,司瞳注意到劍柄出那一枚圓潤的翡翠,當下打定主意。
刀光劍影之間,沒有人發現君敘不見了。
他遠離君祀和鬼殷的視線並不難,司瞳的出現似乎火上澆油讓鬼殷完全忘記了此行的初衷。君祀釋然微笑:“如果被你殺死,我心甘情願。”
厲野半眯了眼,鮫魔占據他大半心境,此時隻覺得麻煩。若依了厲野原本心中那股恨意,一定想讓君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鮫魔才不管這些,既然殤執許諾讓他殺死君敘,那早早殺掉不就好了。
他老遠感覺到厲野的殺氣,知道命不久矣,君敘擔心君祀,又不想死在鬼殷手裏,現在司瞳來了,他也放心把妹妹交給他,自己也好早點追上水鯉,到另一個世界去陪她。君敘想著若是道別,勢必會引起妹妹的懷疑,雖然疑惑,但不告而別的確是上上之策。
厲野左手舉起槍,右手堵著右耳。
君敘的眉心多了一個血洞,他滿足地笑起來,看見眼前的自己走入彧霜城那片櫻花林,遇到一個善良慈悲的女子。他此生唯一後悔的就是殺了自己的弟弟,不過麼,也無所謂了。
他靜靜閉上眼,一場冗長的電影散場,燈也亮了,形形色色的觀眾裏,他隻能看見唯一一個人。君敘的身體墜入洪流中,濺起一片水花。
君祀聽見槍響,驀地轉過頭,一束暖陽穿過厚厚的雲層,落入水中。她的嘴角暈開一抹薄薄的血色,慢慢笑起來。他如果覺得這樣最好,就隨他去吧。人生嘛,總得任性幾次不是嗎?
身處米利奈爾的君述撫上心口,低聲呢喃:“阿敘哥遂嫂子去了,我與你也早已融為一體,隻剩下司瞳和阿姐了,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鏘!”鬼殷的劍被生生劈為半截。他吐出一口淤血,手中仍然緊緊握住斷裂的劍,迎著司瞳的下一招,不要命地襲上他的右眼。司瞳大驚,硬接了他一劍,迫使斷劍偏離方向,在胸前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從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腰,血濺滿臉。鬼殷則被震飛出去,。司瞳顧不得身上的傷,追上去奪了鬼殷手中的斷劍,恢複成一柄殘破不堪的手杖。幽綠色的翡翠流轉淡淡的光。君祀疾步走到他身邊給他止血,幸而隻是外傷,相比之下還是君祀的身體狀況比較令人擔憂。
“怎麼處理他?”司瞳看著暈死過去了鬼殷問。
“扔在這裏自生自滅吧。”君祀說,“不要再殺人了。”更重要的是,瞬移的反噬將至,她不願意冒險。
“好。”司瞳握住她冰涼的手,慢悠悠向城外走去。
“不過也奇怪,他怎麼會知道你的弱點?”君祀冷不丁問。
“或許是當年把我關在實驗室裏發現的吧。”司瞳並不十分在意:“回去換身衣服吧,有個重建且曳城的新聞發布,你陪我一起去。”
“已經準備好了?”
“是啊,多虧了阿述,還有那位名叫Ulrica的先生,他做的報表簡直完美……”
兩人執手漸行漸遠,隻剩水下死屍一具,空中昏死一人。  
A25  
“你跟他說了之後,什麼反應?”
“還用問,想想都知道自然是覺得無比麻煩。”星瀾頗為無奈地打開一瓶生啤遞給麵前的人,簡潔。且曳外城的圖騰酒吧非常冷清,燈光暗淡。藍展翅向上飛走後,簡潔隨之出現。原先就是他拜托星瀾去保護著藍,不知為何又親自趕來,大概還是放心不下吧。
“我本來是怕光明神的力量傷害到藍,現在怕是不用再擔心了。”酒過三巡,簡潔突然說。“藍已經成魔,足夠與光明神抗衡。”他解釋道。
“你們會成為敵人?”星瀾猜測。
“誰知道呢》光明神的力量很強,我花了不少時間才駕馭住,不知道她那邊情況如何。”
“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擔心也沒用。來喝酒吧。”星瀾舉杯,卻想起從前那樁魔女審判,他一直記得當時光明之子和魔女的結局,希望他的好友不要走上這條老路。
綠西島邊緣的大森林裏,成百上千的狼站在進行大規模的遷徙。夜色低垂,月光如水。頭狼在隊伍最前方奔跑,猩紅的雙眼卻泛出一絲溫存和懷念。它突然感覺到大地的微笑震動,其他有幾匹狼也感覺到了,低聲嗥叫。頭狼停下來,身後所有碧狼都停下來。
眼前,是一群絳虎。
碧落黃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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