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季-隻要向著太陽,心就不會枯竭。- 時光垂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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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1
“你這是要去哪?”璃珠看著用力係緊鞋帶的妮娜,不免好奇。她這身夜行裝已經擱置在櫃子裏很久了。
“去偷點東西,抱歉,君祀不讓我多說。”妮娜直起身,抱歉地一笑。
璃珠若有所思的點頭:“也是,能讓你出動的任務想來也不能多說,希望你能趕得上回來,姐妹一場,希望你能看著我死。”
果然她死期將至了吧。璃珠在君祀身邊80年,少說也有90多歲了。隻不過因為種種原因保持了不老的容貌,動作也不如老年人遲緩。然而近期各種各樣的病越來越多,她周圍的人都意識到了璃珠身體機能的衰老,自己更是做好了隨時咽氣的準備。這種狀況,恐怕司瞳手下的與若也一樣。妮娜在心裏歎氣。生老病死這種事情,她見的太多,所以才比別人有更多透徹的領悟。
“好吧,你死的時候,我回去哭一場的。”
妮娜從米利奈爾到達且曳城已經是晚上。她要去政府辦公樓偷一份卿次年身前留下的視頻文件。換句話說,就是來找找卿次年的遺言。並絕不能讓殤執一夥發覺,不然君祀完全可以濫用一下職權,這是要對付如歌的。
妮娜躲在角落裏,控製一隻蜘蛛爬進寫字樓內。政府大樓一共八層,外來人最多可以到三層,一般的內部人員可以到達四層,機密檔案室在五樓的最深處,需要身份驗證。四樓應該有人能夠進入,但是不知道有沒有下班。
妮娜很快控製了一名加班的員工進入第四層。可是當她變成黑影推開第四層辦公室的門時,她不可抑製地發出一聲悲哀地呻吟。辦公室裏隻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幸運地持有她想要的東西。但是妮娜真的不想在別人夜間運動的時候打擾。
辦公室裏沒開燈,妮娜隨手翻看一份文件紀錄,這種輸入密碼就可以看到的文件對妮娜來說就像翻開一本小說一樣簡單。她戴上耳機以阻斷身邊肉體的碰撞聲和汙穢的嬌喘。直到她翻完了一整本文件,對這個部門的賬目了解得一清二楚,那對男女才大汗淋漓地分開。
妮娜操縱男人去了五樓,當然了,他要怎麼和被丟下的女人解釋就和妮娜無關了。從五樓出去還需要他的協助,所以暫時還不能放他走。男人死氣沉沉地癱軟在牆角,妮娜輕鬆穿過玻璃門,進入機密檔案室。麻痹了監視探頭後就開始劈裏啪啦敲鍵盤。
調出卿次年的視頻文件很容易,可以無法複製。妮娜靠在可旋轉的椅子上轉了一圈又一圈,終於在自己被繞暈之前想出了辦法。顯示器的瑩瑩藍光映在她的臉上。她動了動手指,角落裏的男人就走進來,隨著妮娜的控製,大力敲擊鍵盤,取走政府三個月以來所有的財務報表,原件銷毀,複本連同卿次年的遺言一起全部被妮娜取走。
“任務圓滿完成,可喜可賀~鼓掌!!!”男人的雙手抬到空中,一下一下拍擊。妮娜在靠椅上冷笑著轉圈,雙手不停揮舞著。
“一起看嗎?”君祀打開幻燈機,輸入視頻文件。
“誒,我看了沒問題嗎?”妮娜詫異地說,這似乎不太道德吧。
“無所謂啦,你是主力,功不可沒,而且你我的道德感似乎都不太強吧。”君祀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酒櫃裏一瓶紅酒和兩個高腳杯被推出,“來一杯嗎?”
妮娜把酒杯遞給君祀,自己走到沙發上坐下。身處君家的私人別墅,可以保證不被打擾。君祀攬過一個靠墊包在身前,向她舉杯,“紅酒氧化的很外媒,多謝你。”高腳杯清脆相碰,音響裏終於出現雜音,卿次年的臉出現在二人眼前。
妮娜微微一愣,被白色病號服包裹的卿次年儼然是一副二十出頭的少年麵孔,聲音清脆,體格健朗。“好久不見,如歌,君祀,司瞳,無論你們中間誰能看到這份影像,我都很高興。死期將至,我拜托別人將我變回年輕時,與你們在一起的模樣。”
“還是老樣子,話這麼多。”君祀說,她一定在心裏歎息了,就算是時隔百年的故人重逢,甚至是陰陽相隔,彼此早已不是最初見麵的那個樣子,白駒過隙,物是人非。
“我一直想謝謝君祀,我知道她找如歌找了很久,比我找她的時間更久。司瞳不在,我諸事纏身也沒辦法經常去見你,有時候我夢見我們四人,臥室窗外可以看見歸彌雪山隱隱的白色輪廓,總覺得你一個人在離我們很遠的地方獨自戰鬥著,以一種犧牲者的姿態,總想去幫你,然而下一秒我就被不得不處理的事務塞滿了整個腦袋。所以我留了東西給你,無論什麼時候它都應該能派上點用場,在我家銀行總部的保險櫃裏。
作為且曳城主,我去過且曳第一實驗室,有幾次與司瞳隻有一牆之隔,我們各自都活的不容易吧。不過我的人生已到盡頭,而你的人生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本來我是不應該用這樣老者教導年輕人的語氣說話的,可是好歹也即將經曆完了生老病死,總該有點資格了吧。司瞳,我知道你用計算機下達了各種各樣的指令,即使被囚禁也做了很多事,可是肉體與靈魂同樣重要,你要明白。不過既然是你,或許會用自由換取更多的東西吧。
最後,如歌,親愛的,這麼多年你從未於我的記憶中淡去。或許我這樣一個老人不適合說這樣煽情的話,但是我愛你,刻骨銘心。我是真心實意想娶你,可惜了有緣無份。不知道這麼多年你去了哪裏,過的好不好,有沒有變了很多?我留給你的東西同樣在銀行保險櫃裏,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不想要就扔了也沒關係 ,可是親愛的如歌,你到底在哪裏?我好想你。”
畫麵上的卿次年落下淚來,屏幕變黑,由遠及近浮上一行字,白色的手寫體,卿次年的筆記。
次年若卿亦如歌,青瞳似君也如斯。
最後是一張像素並不非常清晰的照片,四個人勾肩搭背站在一片草地上,遠處是淡青色的山脈和蓬勃而出的旭日。
“啪!”一聲清脆的爆鳴,君祀冷漠地關上幻燈機,走到電腦麵請飛快地敲打鍵盤,神情淡然,微微顫抖的手指卻泄露了激動的心情。她將文件複製了兩份,點擊發送,在原件上加了好幾重密碼保存。
“你是怎麼做到的?在政府大樓裏根本不能複製!”妮娜非常驚訝地問。“我的地盤我做主。”君祀高傲的回答。她合上電腦,轉向妮娜,帶著一絲征求的意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銀行?”
卿家的銀行接的大多數都是百萬以上的生意。營業廳裏全自動化模式有條不紊地運營著,供人消遣的電視裏正在播放新聞,此時整個營業廳裏隻有君祀和妮娜兩個人,新聞報道且曳城政府千萬紅銖和大量財務報表不翼而飛。
“你幹的?”
“不小心看出點漏洞,隨手就弄了。”妮娜笑了笑。她知道君祀並沒有責問的意思,還是稍稍解釋了一下:昨晚她操控的那個男人挪用了一大筆公款,他是個做假賬的高手,可以沒能瞞過妮娜的眼。一時興起,就小小的惡作劇了一把。
“殺雞儆猴罷了。”君祀淡淡地把實現移回前方,走進電梯,到達二十層的貴賓室。繁瑣的手續過後終於拿到了卿次年留給她的東西。是一個全自動的攝像機,估計就是卿次年用來錄遺言的那個。君祀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也看不出好壞,不悲不喜。
“回冰堡嗎?”她們在工作人員的恭送下離開,君祀依然是那副詢問的口氣,卻隱約讓妮娜覺得像是央求,不忍心拒絕。她點點頭跟著君祀,想起兩天前七冷雁說起司瞳與君祀的關係莫名僵硬了不少,或許是忙的根本沒時間交流,外人看起來就像是冷戰。妮娜不太敢問,隻是默默揣測。自己的工作一向不那麼見光,執政府裏的勾心鬥角她都知道。司瞳和君祀的關係牽扯不到她的自身利益,隻是輸給了女人的那一點天生的好奇心。
君祀沒有選擇壓縮時空的特殊通道,那對身體有一些害處。她們坐上極速列車後君祀的電話就沒聽過,視頻和非視頻的通話像雨後的春筍不停從她手腕上偽裝成手表的手機中冒出。隻有表盤上的指針還在有條不紊地轉圈。妮娜沉默地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手中的咖啡漸漸變涼。
這一年多裏,她領著君祀的薪水殺了很多阻礙他們的人,很久沒有回到冰堡了。城堡裏已經空無一人,連黑貓橙子都被寄養在君家。雪山上放養的碧狼和絳虎還在,城堡裏卻連一絲生機都沒有了,隻有幾台機器每天定時打掃。
“等會兒,可能很危險,我不一定能將你顧慮周全,自己小心。”君祀踏上冰涼的大理石磚,說。
“要去做什麼?”
君祀沒有解釋,走進書房,摁下一個開關,天花板上開了一個黑洞洞的缺口,緩慢地降下一麵鏡子,鑲金的外殼。
“把手給我。”君祀向無比驚訝的妮娜伸出手,緊緊握住,另一隻手去觸摸鏡子,她的指尖穿過堅硬的鏡麵,像碰到湖麵似的。鏡子的像裏,妮娜和君祀的五官都消失了,黑色和銀色的長發下隻有一張姣好的皮。
身體穿過鏡子的時候全身想被澆了一盆涼水那樣的冷,妮娜下意識地閉上雙眼,重新睜開時已身處一個黑色地空間,周圍八麵發光地鏡子,鏡子裏有嘈雜地聲音,有人在鏡子裏交談,爭吵,很多很多平常瑣碎地事情。他們身後時各種各樣不同地場景:咖啡廳,寫字間,鄉村,草原他們並沒有意識到有人正在注視著自己,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持續進行。
“你現在身處泠心鏡中,看見地是無數平行時空裏地任意八個。那裏也有和我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處在完全不同的地方,擁有完全不同的家庭背景,性格,習慣。當年司瞳的父母被我隨手扔進某個時空,就再也找不到了。”
妮娜安靜地傾聽,君祀仍然緊緊拉著她說:“我不曉得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所以提前告訴你。同樣的話我也會和櫻珞說一遍,你們都是關鍵的要是,不幸的是你必須死而她不必。”
其實也無所謂。妮娜很久之前就構想過自己會有怎樣一種死法,這或許是很博大很體麵的一種。
“殤執想分裂綠西島這我們都知道。傳說當年天帝起煌攻打雲上城和海國,割據了且曳城和彧霜城。所以殤執一旦找回雲上城和海國,就一定會奪回且曳和彧霜。完整的故事回去再說,主要問題是現在我們雙方都在爭奪掌控島嶼的要素。權杖和星幣在他們手中,聖杯和聖杯在我們這裏。所以你和櫻珞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最終決戰前出事,我們承擔不起這個風險。”君祀的神色越發凝重,慢慢抿緊了唇。妮娜出聲詢問,君祀握住她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幾乎使她感到疼痛。君祀的表情仍是淡淡周身的壓迫感卻越來越強烈。“我等的人來了。”她冷冷地說。
妮娜愣了一下,八麵鏡子一下子隱去了光,腳下劇烈震動。她努力地保持平衡,眼前突兀地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眼球,被亂七八糟的血管包圍著,瞳孔慢慢變著顏色。
“你要的人,我給你帶來了。你說要用她來換全城人的命,希望你說話算話。”君祀不帶任何感情地說,於是那隻眼球的聚焦轉向妮娜,木訥呆滯。
“可是要把她作口糧,你休想。我答應了把她帶來,可沒答應不帶回去。這麼多年我和司瞳供給你那麼多口糧,不能再貪得無厭了。”妮娜心頭一熱,她和君祀握得那麼緊,腦子裏一瞬間閃過很多年頭,她想原來除了七冷雁,自己還能心甘情願為另一個人死。君祀卻迎著眼球中透出的憤怒,澆下一盆又一盆冰水,“如果你還不滿足,就請選出新的守護者吧。我們陪了你一百多年,還不夠嗎?”一條一條蛇一樣細密的血絲爬上眼白,君祀卻恍若未聞道:“還有啊,如果且曳城回歸雲上城的話,你會一起回去嗎?雲上城裏的人夠你吃幾頓啊?好好想想吧,你到底要選擇哪個陣營。”
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在君祀與妮娜腳下張開,於此同時君祀的蝶蘿像美杜沙的長發一樣扭動著撲在那兩排牙齒上。瞳孔變為深綠色的眼球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在妮娜的左手邊,她幾乎都可以碰到晶狀體,像要被吸進去一樣。君祀猛得將她一拽,一麵鏡子出現在約十米開外的地方。君祀咒罵著,牙與眼還在和蝶蘿糾纏不休。
“影子!”君祀飛快地說。妮娜立即領悟她的意思,變成一團模糊的黑影。一條蝶蘿纏住她,將她大力甩向門外。一瞬間,她似乎聽到一聲嬰孩般尖銳的啼哭。
妮娜從泠心鏡裏跌出來,重重地摔在羊絨地毯上,倒也不覺得有多疼。幾乎同時地,一雙手從後麵扶住她。妮娜轉頭,看見了原本應該待在炎堡留守的與若,和氣定神閑的司瞳。她幹脆坐在地上,想了很久才明白發生了什麼。妮娜慢慢捂住臉,卻沒有哭。與若端來一杯熱巧克力送到她麵前,甜膩的香味使她暫時恢複鎮靜。妮娜捧著熱飲小口小口抿著,抬眼直視司瞳。
“呀……七冷雁出差在外趕不及回來,真是特別抱歉。”司瞳滿懷歉意地說,“阿祀是不是帶你去見了一隻惡心得要命得眼球?那是長瀛火山和歸彌雪山共同的本體,俗稱山靈。如你所知,我們接受山靈的賜福獲得比一般人多出十倍的壽命。作為回報,我們用人肉供養它,盡管這一切都不是處於我們的本意,但不得不接受。”司瞳往他麵前的咖啡杯裏放了兩塊方糖,看著白色的糖塊慢慢被褐色侵染,融化。與若在一旁的扶手椅裏坐下,神情自若地翻閱一本書。三人相對坐在君祀的書房裏,絲毫不覺得尷尬。
“泠心鏡中的異次元時空是一個意外收獲,無數個平行時空地時間流都不相同。從你和阿祀進入泠心鏡到現在你我麵對麵說話已經過去了52小時16分,”他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手表,“所以阿祀至少也要過一兩天才能出來。不是我想幹坐在這裏而不進去幫她,隻是若非阿祀帶領根本無法從那裏進出。”那一麵泠心鏡還立在那裏,鏡麵堅硬,鏡中的人像五官清晰端正。
隻能相信君祀一定會出來然後一直等下去了吧。妮娜歎了口氣,問:“你像要我怎麼做?我會聽從,但不會離開這裏。君祀隨時可能回來,我要等她。”
司瞳點頭:“那是當然,你一定明白自己的重要性,說實話我也不希望你能留在冰堡不要出去。阿祀的日常工作你也可以處理,櫻珞已經被我叫來,在她的房間裏處理文件了。還有璃珠,君述和橙子正在來的路上,與若也留在這裏。我想阿祀並不介意冰堡裏熱鬧一些,她其實一直很寂寞。隻是抱歉,七冷雁沒空過來陪你。”他再次道歉,盡管是處於禮貌。妮娜有些小震撼,原來他能這般完美冷靜地為君祀考慮到一切,像個太陽一樣灼熱耀眼。這個世上大概也隻有君祀能和他並肩行走了吧。
交代了全部,司瞳獨身一人從特殊通道離開。璃珠的身體經不起特殊通道對身體的壓力,隻能乘坐列車。妮娜走在回到房間的路上,迎麵遇到一個人。
隻一眼,妮娜就被這個男人驚為天人的美麗容顏秒殺了。連女人都會自慚形穢的相貌,高挑挺拔的身體,衣領前的紐扣剛好解到一個令人遐想的高度,襯衫的袖子卷起,露出結實的小臂。不得不承認,妮娜驚呆了。
“你好,妮娜。”他的一雙純淨剔透的綠眼睛含著笑打招呼。妮娜這才回過神,想起他是誰。
“你好,Ulrica。”
“櫻珞在廚房做下午茶,你來一起嚐嚐嗎?”
“不勝榮幸呢。”
愉悅的下午茶後,璃珠一行人也終於到達。六人一貓舉行了歡樂的晚宴。所有人都覺得君祀從泠心鏡裏走出來隻不過是時間問題,他們並不擔心。而這時,雪片似的文件正躺在每個人的郵箱裏,撕開鋒利的獠牙等著他們被無休無止的工作折磨。
希比宮地下酒窖是米利奈爾地下城池的入口。與地麵上方完全不同,這裏由殤執獨攬大權。現在,殤執正躺在寬敞的地下溫泉池裏,麵前是身著泳衣的如歌。說實話,她那件泳衣與其說是用來遮羞,不如說是用來挑逗的。她懶洋洋地梳理長發,說道:“卿次年的遺言我已經看過了,另一個我很想出去拿他留給我的東西。好歹共用一個身體,我來申請外出。”如歌往殤執身邊湊了湊,眼中桃花瀲灩。
“這與她該做的事情無關,拒絕放行。”
“別那麼嚴肅啦,我隻不過是問問而已。”
然而當殤執離開溫泉池坐進辦公室,如歌再一次申請外出,這一次,殤執卻給出了批準。
“我記得已經拒絕過你了。”殤執淡淡挑眉,眼神沒有離開手邊的書。
“我也記得你之前麵對的我不是現在的我。”
殤執的眼神移至如歌的臉龐,沉默幾秒,平靜地說:“從現在起算給你三個小時自由外出並保持這一人格行動。”
“非常感謝。”如歌欠了欠身子,轉身離開。殤執淡淡笑了,那一張略顯帥氣的中年男子的臉能讓人聯想到謙謙君子樣的帥大叔。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移動著,調出一個人的資料,看了一會兒,眉頭微微皺起,仿佛遇到了一件非常不解的事情,自言自語:“與若和璃珠這樣的將死之人也就罷了,妮娜我知道很重要沒錯,可是他能有什麼作用呢?比他強的人比比皆是,這個男人根本沒用啊。”
“司瞳你就是太溫柔,那麼我來幫你解決掉他吧。”殤執換了姿勢,單手撐著頭,鼠標自動在那個男人的照片上打了一個鮮紅的叉。
“如歌小姐,您的快遞請簽收。”機器快遞將她擋在希比宮大門口。向機器人問問題似乎有點蠢,但她想不出還有人會寄快遞給她。 “請幫我送回原址。”如歌說著就要掏錢,她不需要未知的東西。
“抱歉,原址無法識別。”機器很快回複。
“那就沒有辦法了啊。”如歌略有無奈地說,點擊接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拒收似乎太浪費了一些。將要把紙盒放入可伸縮手袋之前,她無意瞥見盒上一排小字:“須在七小時內拆開。”是什麼需要保鮮地東西麼?
她按照流程驗證個人信息,取出銀行保險櫃裏卿次年留給她的包裹,在一家咖啡廳裏找了一個包間坐下。
幾十張素描,可以看出作者的用心良苦。筆觸細膩,所有的畫作中隻有如歌一人:她笑的樣子,哭的樣子,生氣的樣子,她端著酒杯望向右側,像在和什麼人談論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喝醉了,奪過一張名貴的毯子睡倒在沙發上,嘴角微微上揚,正在做什麼美夢吧;她坐在噴泉池邊,蜷起雙腿抱住,緊身牛仔褲勾勒出長腿的線條,身旁的匆匆行人用陰影隨意塗抹,而她的眼中宛若寒星,閃著晶瑩的亮光如歌咬住下唇,眼圈不自覺泛紅。
畫作下麵還有一個紙盒子,是一襲婚紗,他們共同執筆設計,她說過要在婚禮上穿,穿著它說出那句“我願意”。她記得還一起設計過兩人的婚戒,果然也在紙盒裏找到了。對戒,微雕的鳳尾蝶上的鑽石閃閃發光。
眼淚打濕了素描紙,如歌收起這些回憶,她把這些東西重新鎖回保險箱裏,至少那裏還算安全。她突然想起出門時收到的快遞,拆開一看,又一次驚呆了。
一個小型的膠囊艙,艙內靜靜躺著一顆紅通通地心髒——她的。心髒。
包裹裏附帶了一副消毒手套,隻有君祀會如此貼心。她應該早就謀劃好了物歸原主的時候,也並不擔心包裹會交到哪個如歌手裏。
如歌輕輕捧起心髒放在胸前,心髒受到某種吸引,穿過皮肉入主胸腔。長年空蕩的地方再次溫暖起來,她終於有了活著的實感。
當年她怕被另一人格完全吞噬而丟棄了心髒,現在 ,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會死的吧。”如歌悲哀地笑著,又一滴淚落下。
她早已知曉地死亡,大踏步地張開雙手迎接命運。
她終於可以坦然麵對死亡。
A21
Ulrica起床之後經常看見櫻珞坐在陽台上發呆。她喜歡有陽台的房間,靠近陽光。短暫安寧卻忙碌的時光裏,他們幾乎形影不離,早已養成了對方在身邊的習慣,甚至旁人看在眼裏都以為他們是一對。櫻珞也不曾否認,用高深莫測的笑容擋回種種八卦。她望著遠方,烏黑的長發用頭繩束著,繩上的碧妖之瞳成了隨身必備的護身符。
走近她就會發現櫻珞並非單純地發呆,她地口中念念有詞,戴著一副耳機,一根細管貼在頸動脈處,連接身邊一台電腦,準確地紀錄下她所說地每一個字。耳機裏播放著語音朗讀地文件內容。她經常用這種方式辦公,效率比較高。
“Ulrica,我的蝶蘿在發燙。”櫻珞知道來人是他,平靜地說,“君祀現在的處境一定很危險。”
Ulrica沒有接話,他熟悉櫻珞,雖然不是可以討好,他知道什麼時候說話最好。
果然,櫻珞自顧自地說下去:“聽說海國複辟組織又有很大地進展,君祀再不回來我們真的湯不牢了。簡單來找我吵了一架,就因為我和厲野的事情他一直沒給我好臉色看。現在厲野生死不明——估計也活不成了吧——簡單連殺了我的心都有。其實厲野死了也挺好,反正注定不能在一起,好歹別見麵就是敵人。以前水鯉和藍都預言過,說我們兩個不能共存,不曉得到現在為止,這個預言是不是實現了。”櫻珞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差點收不住。Ulrica靜靜聽了一會兒才拿話堵上:“君述讓我來告訴你那個策劃案的預算你要是一小時之內不報上去他就隨便寫個幾萬塊錢交差了。”
櫻珞從椅子上跳起來,條件反射想找君述拍桌子,走了兩步才想起來電腦就在身邊, 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打開一個文件從頭到尾瀏覽一遍,確定沒有要修改的部分了,才長舒一口氣發給君述。Ulrica看著好笑,想著自己手上新城規劃的報表還不著急提交,幹脆在陽台上坐下,在果盤裏挑了一個紅通通的蘋果,用袖子隨意擦了擦灰就啃起來。
彧霜城碼頭來來往往的船隻周圍漂浮著白色的泡沫和爛菜葉,船夫們忙著卸貨和裝貨,閑下來或者聊一聊今年預計能賺多少錢,能不能多買兩件衣服給老婆孩子。沒有人注意到一個披著雨衣的女人在碼頭邊站了一會兒,走進一條普通的漁船。
漁船外又是另一個天地,沒有庫存的魚蝦的腥臭味,一進門就是聲紋鑒定,門邊的機器人接住女人脫下的雨衣,烘幹,掛起。她推門進入會議室,已經有人特地在等她。
“水鯉早啊,快來看這個,海底作業,已經下潛到3000米了!”有人略顯興奮地坐在顯示器前,招呼她。
“3000米?我不太清楚,最多能潛到多深?”水鯉湊到顯示器前,揉揉眼睛。
“呀,我們的潛水器總歸是不如國家用的那個,不過也不錯了,大概能九千米吧,或者一萬,說不定。不過尋找海國嘛,還是要靠鮫人,潛水器隻能找一個大致方向,進入海國水域的電磁波幹擾潛水器估計撐不住,隻有我們親自上陣。”
“那以後住在海國豈不是對外的手機信號都沒有?”旁邊有人咕噥了一句,立刻有人從旁打趣:“好家夥,你進去了還能想著外麵,那可是個天堂一樣的地方。”這話逗笑了許多人,顯示器裏的畫麵卻像完全沒有變過。她隨口問旁人,“什麼時候下潛?幾個人?”還有一句譏諷被她硬生生咽下去:“你們要不要開個重大會議討論一下?”她算是服了這群工作夥伴了,組織上麵坐了一群老古董,什麼都不懂隻會指手畫腳,到處挑刺,同事們脾氣也真好,遵照上麵的指令每一個決議都要開一個特別正式的會議,把行動拖延了許久,上周水鯉隨口向君敘提了一次,第二天老古董們就被送進博物館了。
“下水的時間還要看這一次潛水器的工作成效和天氣情況,具體時間也不好說,人員安排我們采用自由報名的方法,現在已經報的差不多了,隻等厲野完全康複。”有人回答她。水鯉笑笑,沒說話。五天前厲野重傷回來,聖杯也沒有到手,殤執那裏又縮短了期限,虧他們也能這樣悠篤篤地說笑。
七千米,水鯉看見顯示器裏一點紅光:“下麵那個是火山?”
“活火山帶,今天是否噴發就看運氣了……喂,你看那個,那是什麼?”
顯示器裏出現一大塊黑影,占據了大半個屏幕,並沒有移動,發送了鮫音探測,五千米,遠遠超出下潛範圍。“繼續下潛,知道最大限度位置,能接近一點是一點。”另有人說道。無人潛水器的好處之一就是不用對駕駛員的生命負責。
突然回複的鮫音驚呆了所有人,成功似乎來的太快太容易,那片黑色的未知領域很可能就是他們多年以來夢寐以求的故土!整個會議室都沸騰了,水鯉盡管欣喜,視線仍然沒有離開顯示器。潛水器很快要到達極限了,可是那團黑霧看上去還是那麼遙遠。水鯉暗自皺眉,莫非是那樣……
她突然拔高音調,:“停止下潛!不用再冒風險了,在潛多久都是一樣的,停下!”
機械操縱員依言停下,再次發送鮫音,如她所料,仍然是五千米,根本沒有改變。水鯉平靜地說,“下水親自探究吧,我來做風險擔保人。”她說的清晰,一時間卻無人答話。水鯉有些緊張,手心裏都是汗,會被否決嗎?會被認可嗎?
“聽起來不錯,那麼我也來擔當風險擔保人吧。”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厲野微笑著走進來。身上的繃帶已經完全拆除。自從鮫人的體質被激發,傷口愈合的速度大大加快。
厲野已經表態,其他人也不好再說什麼,紛紛表示讚同。緊接著厲野把一份文件扔到桌子上,懶洋洋地找個位置坐下來:“剛才有人打電話過來說裝備已經全部送到,我就順手簽收了,除了你們的心態以外,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嗎?”
眾人嘩然,水鯉纖眉一挑,這小子受傷回來越來越拽了嘛。
-五天前-
——要去死了嗎?
沒有光,漫無邊際的黑暗像飽滿的墨水浸濕了胸膛。
——可惡,被那個女人擺了一道。
洶湧的潮水漫上海岸,他束手無策,聽見有人在喊“珞珞”,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真的活不成了嗎?
他夢見高聳的教堂和琉璃瓦上聖母瑪利亞的聖像,倒掛的過山車,撐船而來的死神,炮火中閃閃發光的五芒星,滿天飛舞的櫻花。他突然覺得很美好,就這樣死去也很美好。
“喂,小哥,醒醒!”
刺痛了雙目的光明,厲野試圖抵擋耀眼的光線,胳膊又是一陣疼痛。
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身邊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厲野環顧周圍的瓦礫廢墟,終於想起他被櫻珞狠狠捅了一刀,不由得苦笑,再看身邊的男人,是伍家度假村的經理伍洵。
“是你救了我?多謝了。”厲野輕聲道謝,他也知道自己遍體鱗傷的時候不應該說太多話。伍洵微微一笑,稱自己是海國複辟組織的人。
“你昏迷的時間不長,還不到半個小時,我第一次見到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這麼快愈合的人。”厲野勉強笑了一下,鮫人的心髒在正中間,櫻珞那一下可能沒刺準。
伍洵叫了車送厲野去醫院,車子絕塵而去的時候,厲野並沒有聽到風中的低吟,悲哀婉轉,從地麵上傳出,念著什麼。
是誰迷了路,在鱗次櫛比的高樓間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人潮洶湧的十字路口看不清前路的盡頭。
無助幼小的孩子蜷縮在漏水的屋簷下啼哭。
瘋狂的思念和義無反顧的愛慕成為精神的毒品。
他們侵蝕著孤獨和冷漠,卻被軟弱和悲慟吞沒;
他們毀滅了幸福和絕望,卻被堅強和快樂救贖。
城市上空漂浮著負麵情緒太多驚擾世人,
左手滿心的恨和右手滿眼的笑,
誰又不是習慣孤獨?
生命的意義太過多餘,
連言語都應該舍棄。
那個教會我失去的彌足珍貴的人獨自走向遠去的路。
茫遠的歌散落在夢裏,
激烈的雨和歇斯底裏的閃電他們說那是青春。
可是為什麼雨停了風止了歌盡了我們的愛不見了?
用來拴住青絲三千的誓言最終拴住了虛無,
說愛的人下一秒用溫存繾綣的子彈穿透心髒鮮血滿牆。
時光垂暮。
飛揚的沙土覆蓋在那一片廢墟之上,斷垣殘壁間,那一抹別樣的翠綠格外顯眼。一株纖弱的蝶蘿攀附在磚石上,向著厲野離去的方向張開了小小的花蕾,很快又隱去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