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永遠永遠在你麵前一秒鍾的地方,無法觸及的痛。-  錦瑟重光(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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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3
    宿舍裏亂哄哄的,還有人受了傷,一群人聚在公共休息室歇息,莫非是閑得慌又去打群架了麼?真是一日都不得安生。櫻珞正準備悄悄穿過人群悄無聲息地溜走,隔著一整個公共休息室,還是被藍看見了,一個箭步衝上來,像是看見了什麼失而複得的寶物,狠狠撞在她懷裏。櫻珞對她沒有防備,因猛烈的撞擊而倒退,又撞上身後的人。
    “小姐還請小心點。”那人一臉虛偽地笑著,櫻珞心裏一陣寒,立刻腦補出那人呲著牙捕食的血腥場麵。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人影。
    “十幾二十分鍾前有人炸了第二實驗室,幸好你不在那裏……幸好。”  難得她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櫻珞曾無意間提起過從冰堡回來有時間可能會去一趟第二實驗室,因為路太長就懶得再往那裏跑。她記得第二實驗室很少有人去,那裏又髒又破又熱設備不夠先進裏教學樓和宿舍都很遠還擺著幾個恐怖的解剖模型。除了櫻珞和幾個落魄份子以外根本沒人光顧。隻是第二實驗室的檔案記憶力和保密性比其他實驗室好,蝶蘿改造難以被人發現,自己的實力要是被別人知道實在危險,櫻珞才勉為其難地選擇第二實驗室。隻是為什麼有人偏偏和那裏過不去?她轉頭看見走過來的厲野見到活生生毫發無損的櫻珞竟然也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原來她竟是被君祀給救下了,可是他們為什麼明知有爆炸還無動於衷?毀壞學校設備就這麼好玩麼?
    “請問小姐有什麼疑問嗎?說不定在下可以為您解答~”背後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響起,又激的櫻珞一陣毛骨悚然,慌忙轉過頭,是剛才不小心撞到的捕食者,一直沒有走遠也說不定。
    “你哪位?”櫻珞並不十分客氣地問。
    那個男人誇張地彎下腰,右手撫胸行禮,直起身笑得花枝招展,“這裏是情報販子星瀾,竭誠為錢服務。”
    星、瀾。櫻珞在記憶中搜索這個名字,似乎是簡單和她提起過,自稱情報販子,見多識廣博古通今,幾乎沒有他探不到的情報,隻可惜銅錢味太重,除非手握足夠的金錢,不然絕不能信任星瀾。
    “誰炸了第二實驗室?”櫻珞抱了半分懷疑,試探著問。
    星瀾笑得更有奸商的味道,“那隻是很久之前埋在這裏的遠程操控的炸彈而已。”
    “目的呢?”
    “這個麼,其實你也知道,是為了滅殺你啊。”
    那個遊樂場裏消失在烈火中的黑衣男子麼?是那個看不清五官卻無端入夢的人麼?是他要來殺我麼?櫻珞呼吸一滯,重心不穩,眼看就要向後仰。一隻有力的手毫不意外的托著櫻珞的肩頭,把她整個人擺直,再丟她一個白眼。厲野站在她身邊,冷冷地看著星瀾,眼裏滿是不屑,“多謝你的回答,我聽說情報販子的新客戶頭兩個問題是免費的,餘下的問題大可以交給我,請便吧。”
    多大的一條魚溜走了啊!星瀾的眼神幾乎是要殺人。他憤恨地瞪了厲野一眼,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你是怎麼?看他不順眼?”櫻珞側過頭,笑問。
    “作風不同而已。”厲野冷哼一聲。牽住櫻珞的衣袖,“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櫻珞順從地跟著他忘厲野的寢室走,示意一旁的藍也跟上。厲野淡淡掃了一眼,沒有反對。
    “珞珞你聽好,接下來我說的都是真的,請你務必承受。”厲野關上房門,眉頭緊鎖。櫻珞“撲哧”一聲笑了,“幹嘛呀這麼嚴肅,要吃了我麼?你一定查出來是誰引爆了炸彈是不是?”
    “不僅是引爆了炸彈,遊樂場的劫難,祈願河那一箭……三番五次想要致你於死地的人,是仲夏。”
笑容僵死,凝固。櫻珞的心髒猛烈地錘擊胸膛,血液流動在加快。她微微張開嘴,牙齒在打顫,想要否認,著一定不可能,她無法接受。
    嘴唇幹澀泛白,口幹舌燥,喉嚨裏像落滿厚厚的灰塵,櫻珞重新望向厲野,艱難地,緩慢地開口。
    “我不相信。”
    厲野歎了口氣,俯身簡單地擁抱她,像一個低劣的安慰,“那樣的炸彈引爆距離不會很遠,我和Ulrica在校門口正好遇見他,你知道,我見過他的照片。仲夏現在在Ulrica的住處,明天,等你冷靜下來,我帶你去見他。你自己明明清楚不是嗎?不然為什麼你要扔掉他送你的煙草?你不是清楚煙草你下了毒嗎?這是你必須麵對的事實,珞珞啊,認清誰是敵人吧。”
    是敵人,就消滅。
    櫻珞難以置信地望著厲野,生存的本能是她在受到傷害時不理智地反抗和回擊。她冷笑著問:“如果我告訴你,你最愛的水鯉其實是那個處心積慮想要你死的人,你又會怎麼做?把她當做敵人消滅麼?你他媽的下得去手麼?你能不遂了她心願自殺我就把頭割下來給你!”櫻珞尖銳地嘶吼,激動得難以自持。一旁看戲的藍及時衝過來,展開翅膀輕輕一拂,櫻珞軟綿綿地倒下去。藍責怪地瞪了厲野一眼,他攤手表示無可奈何。厲野想著他既不是知心大哥哥,又不是學前班老師,沒義務循循善誘直到櫻珞接受事實。的確要是換成他和水鯉他也不曉得如何是好,但實際上也的確沒他什麼事啊。他無奈地橫抱起櫻珞,把她送回寢室。好歹她已經足夠堅強了,經曆了這樣多的死亡與背叛,她從未用眼淚示弱。
    “艾麗,為什麼要這麼打扮?”年幼的櫻珞像個洋娃娃一樣被隨意擺布。她身旁那個四十多歲的保姆有比真實年紀更蒼老的容顏,她是土生土長的北歐人,不像櫻珞一家人的祖先從綠西島移居到這裏。但艾麗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姑娘。
    “今天啊,阿奇蒙格家的夫人和少爺來拜訪了呢。”艾麗嗬嗬笑著,將櫻珞的長發綰起,另有家裏的化妝師替她打上粉底,從衣櫃裏取出一條粉紅色的泡泡裙。
    “我不要那件,像個村姑似的,我要那件大紅色的。”
    “去換吧。”艾麗對化妝師說,女主人吩咐過一定要把櫻珞打扮漂亮,這次前來的阿奇蒙格少爺很有可能是櫻珞未來的丈夫。
    中國進口的絲綢手工縫紉刺繡的公主裙和紅色的小短靴,櫻珞動了動僵硬的臉,深呼吸。她知道怎樣才能既表現得天真無邪又舉止得體,即便她才十歲,剛好是貪玩的年紀。
    會客廳裏,母親笑著將她推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麵前,“這是阿奇蒙格穆爾曼。穆爾曼,這是小女,古德絲珂櫻珞。”
    少年伸出手,“你好,櫻珞,我更願意你稱呼我為仲夏。”
    仲夏身後的貴婦臉色微變,端著酒杯輕咳。櫻珞毫不在意地握手,“歡迎,仲夏。”
    會客室裏的氣氛有些僵硬,兩個半大的孩子以心照不宣的方式表達了某種抗議。母親輕笑一聲打破僵局,“好了,穆爾曼,帶櫻珞出去玩吧。櫻珞,帶客人四處參觀一下。你父親很快就要回來了,我們要去書房談事情。”
    “好。”仲夏從容地同櫻珞一起離開。
    “噯,你,為什麼會有兩個名字?”兩個孩子在茶水間分享一壺紅茶和一盤曲奇。
    仲夏揚眉,沒有立刻回答,反問,“你知道自己身上這件衣服的麵料是從哪裏來的嗎?”
    櫻珞點頭,艾麗說過,是從中國運來的。古代時中國的絲綢和青瓷都是千金難求的寶貝,現在遠不如那時值錢了。
    “一年前我去中國旅行,第一次聽到‘仲夏’這個詞,覺得很好聽,而且莎士比亞有一部喜劇集,書名就是《仲夏夜之夢》,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愛上了一個中國女孩,我說等到成年了我們就結婚吧。可惜她在一場車禍中喪生。為了紀念她,和她死去時那一個漆黑無光的仲夏夜,我才改了這個名字。”仲夏的語速很快,一件人命關天的事情,在他的口中卻想“今天有風”那樣稀鬆平常。
    櫻珞真誠地問:“生命是很輕賤的東西嗎?”
    “古德絲珂,”他嚴肅地念著她的姓,“你必須明白,生命是非常寶貴的事物,所以害死一個人的罪惡是深到無法原諒的,無論你是否是正義的一方。”
    櫻珞似懂非懂地點頭。從此仲夏經常會找她聊天,給她帶禮物。兩個人也算是青梅竹馬,雙方的家長都對未來的婚事非常滿意。於是一晃六年,櫻珞十六歲,仲夏二十一歲,她隱約地知道,又或是心裏清清楚楚,仲夏遞給她的茶水了摻雜了一種名為海洛因的毒品。她也不知怎麼了,總是不動聲色地喝下去,自然而然地染上毒癮,任憑深夜裏如同被毒蟲咬噬五髒六腑的痛癢,也隻是輕描淡寫地瞞下來,絕口不提。她一定是為他瘋魔了。
    你設下的毒,就當是禮物,不聞不問已喝下肚。
    第二日是個豔陽高照的晴天,積雪仍是厚厚地鋪在地上,萬裏銀毯。櫻珞站在仲夏麵前,看著被五花大綁的他,良久。厲野和Ulrica在一旁看著,以為他們會這樣一直對視下去。
    “啪!”
    或許是意料之中的事吧,仲夏的頭歪向一遍,臉上紅紅的五個指印。櫻珞已經收回手,睜大眼睛哀傷地望著他,沒有哭。
    “阿奇蒙格穆爾曼。”她放在口袋裏的手有點疼,喊他的原名,“為什麼你總想著殺了我?”
    曾經燦爛如陽的少年揚起金色的笑容。仲夏的襯衫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子,被粗繩捆在椅子上,衣衫淩亂。他說:“屍蟲們啊,活動起來吧。”
    櫻珞的胃一陣痙攣,她彎下腰,手指抵住舌根,嘔出一大攤黑紅色的血液。櫻珞擺手不讓厲野和Ulrica接近,有什麼的,那麼多次毒品噬骨的痛都忍下來了,這麼點痛苦算什麼。幾隻黑黢黢的蟲子伴隨著血液掉落在地上,扭動著肥碩的身軀,下一秒就被厲野弄死了。櫻珞直起腰,用拇指揩去嘴角的血,再問,“為什麼這麼想要我死?”
    仲夏冷笑著不說話,為什麼?早就說不清理由了,哪有這麼多為什麼。
    “為什麼?”櫻珞仍然緊追不舍,“是因為我的父親搶了令尊的功勞還是兩家人私自定下婚約?又或者,是因為提琴選中的從來就不是你,而是我?”櫻珞拒絕了Ulrica的攙扶,一個人直挺挺地站著。她知道,她都知道,各種各樣的人透露給她的,自己去調查的,她都知道。櫻珞愚蠢地自以為隻要瞞下去,一直瞞下去,仲夏就永遠是她的青梅竹馬好哥哥,一切都可以照舊。可是瞞不下去了,她等得及,別人等不及了,再也回不去了。駛向未來的列車脫節了,車身脫離了控製向完全錯誤的方向義無反顧。
    她悲哀得像風中的塵埃,落定。仲夏的臉色變得很複雜,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為什麼而開始殫精竭慮想要致她於死地呢?原來他又是,他才是那個故作姿態的小醜,自以為把櫻珞牢牢拴在掌心耍的團團轉,其實那樣可笑,她早就知道,她心知肚明。到底,是為什麼呢?
    “我們見麵後第六年,你開始在我的茶水你加海洛因,或許還有其他毒藥。本來我應該死的對不對?可是陰差陽錯,我與蝶蘿簽訂契約活下來,死不成了,於是你人模狗樣幫我戒毒,害得我至今還有煙癮。後來我們相安無事一直到去年,遊樂場,記得嗎?傾倒的摩天輪,那都是你做的對不對?你的朋友阿落是蒼冀族反動派份子,你便要他俘虜我,拷問我,弄死我。若不是我早一步被救走,早已經被殺了。暑假的婚禮是一場意外,那群人是來搶你的提琴的,所以你把最危險的敵人全部扔給我,恨不得我血濺婚禮現場,是不是!”
    是啊,這是一場盛大的謀殺。
    “那你婚禮上的妻子呢?是假的?”
    “那是真的,隻不過賽琳娜染上了毒癮,過了兩個月就死了。”仲夏不屑地回答。
    厲野和Ulrica在一旁聽得毛骨悚然,貴族們的心機深的像馬裏亞納海溝。
    “再有,祈願河畔你算準了死神會來,一箭之力把我推入河裏,引爆炸彈想在第二實驗室炸死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每一次都沒有成功?我原諒了你五次,像個傻子一樣催眠自己,堅信你隻是無心之失,堅信這些都是意外,我真是犯賤。而這一次,不能再裝了,這樣裝模作樣很沒意思。連我喜歡了十二年的人都要害死我了我還能相信什麼!”她抽出一把匕首劃開仲夏身上的繩子,把刀丟給他,“來啊,不需要你處心積慮了,我就在這裏,來殺我吧,厲野,結界!”
    自始至終仲夏都在思考,他對她刻骨銘心的殺戮欲望到底從何而來?或許是因為自己親眼看著那個名為仲夏的女孩被父母派去的人殺死吧,他們說自己的妻子隻可能是櫻珞。可是他還是娶了櫻珞以外的人做妻子啊,到底還是他抗爭勝利,隻是泄憤在這個無辜的女孩身上吧。或許是因為傳說中得到了那把提琴就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可是居然選擇了櫻珞而不是他!選擇了別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櫻珞。或許因為這就是他的興趣所致,殘害無辜,越無辜越可恨,那些不相幹的人他殺來有什麼意思,還是身邊的人最好下手。那樣多的感情澱積風華出得變態的仲夏終於瘋狂地打擊了世界。他接過刀,劈砍著躍躍欲試的蝶蘿。
    仲夏扭曲的五官露出陰森可怖的笑,“怎麼,你忘記了嗎?是我一次一次把你的記憶篡改的呀。想起來了嗎?你是多麼愛我啊,愛到願意為我去死,即使被我逼著灌下毒品也不肯把身體奉獻給我,不肯上床不肯做*愛,每一次都流著淚質問我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害死你。一臉委屈和無辜,叫囂著下次絕不輕饒,卻從來沒有動過手。想起來了嗎?”
    想起來了,全部想起來了,自從她戒了毒,仲夏就不是那樣的謙謙君子了,未來的路轉了九十度的彎,拐向一個新的終點。紈絝子弟的本性暴露無遺,貪婪、好色、殘暴。古德絲珂家很快與阿奇蒙格家斷絕了關係,但是植入了虛假記憶的櫻珞仍然沉浸於幻覺世界裏所有仲夏帶給她的美好與溫柔。其實根本不一樣,她完全弄不清楚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隻是仲夏在玩角色扮演。整個世界都亂了,天是紅的,草是黑的,河流是黃的,雨是黑的,亂套了,全世界都在撒謊,謊言裏的仲夏放縱不羈卻幹淨剔透。她曾經單純而直白地喜歡著的人,原來如此下流無恥。
    你用謊言點綴了整個世界,自天至地金光璀璨。
    親愛的上帝,告訴我還有什麼是真實的?灰色的城市蒙上彩色的粉末,黑色的喪服染色的繡花。她捧著一抹執念那麼久那麼難,現在夢醒了執念變成枯草。她還要怎樣堅強才夠?
    “噗”地一聲,蝶蘿的枝條穿過仲夏的肋骨,一把短刀也戳進櫻珞柔軟的腹部。仲夏輕蔑地一笑,一瞬間打破了結界跳窗而逃。這裏是十一樓,他就這樣一躍而下,無跡可尋。窗邊的Ulrica沒有阻止,若有所思地望著急風卷進窗內的雪花。厲野走到僵硬的櫻珞身邊,輕輕擁抱她,用咒語給她止血。
    “如果有一天我和君祀教授為伍了,你會怎麼做?”櫻珞閉起眼睛,她好怕會流淚。冒險吧,冒險看一看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她未知的殘忍和傷害,肮髒和陰暗,她隻有孤注一擲,以冰山一角的力量去毀滅和重塑。
    如果這是一場諸神的黃昏,她一定會是劫後重生重新製定規則的那一個。
    “那樣的話,倒時候我一定遵從自己的意願,認真選擇陣營,可好?”
    “你呢?”櫻珞問麵前的Ulrica,他正在低頭察看櫻珞吐出的毒蟲,聞聲抬頭,手中白光一閃,蟲屍化為齏粉。他單腿跪下,行了一個莊重的古代騎士禮,紅色的眼中仍然是妖嬈的光,“我將追隨您,天涯海角,矢誌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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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要走?”君祀抬起頭平靜地看著麵前的人,“反正你也是要去為司瞳賣命的,在這裏和那裏住不都是一樣的嗎?”
    “所以啊,總不好一直在這裏打擾,畢竟右手已經習慣了。而且直接聽命與司瞳,在炎堡會比較方便。”七冷雁苦笑著,動了動右手銀色的假肢,他畢竟是活在不安寧的世界裏才能找到所謂的安全感吧,和妮娜不一樣,他是與生俱來的戰士,戰鬥是他生活的動力。
    “好吧,你執意要走,我也不好挽留。”君祀聳聳肩,七冷雁欠了欠身,離開了書房,在此過程中,妮娜始終沉默地站在一旁,雙眼望向玻璃窗外麵蒼茫的雪山和偶爾展翅的蒼鷹,試圖置身事外。君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安慰似的說:“以後還會有很多一起工作的機會,不用舍不得,去送送他,對客人要尊敬。”
    你執意要走,我也不好挽留。  
    無論如何,隻是個客,隻是個過客,總是錯過。
    妮娜帶著一點不情願的神色離開。年輕真好,君祀這樣想著,視線移動到電腦屏幕上。
    “去請司瞳教授來一趟,他要是推辭就說我已經思念成疾命不久矣。”君祀冷著一張臉吩咐璃珠,書桌已經變成透明,可以看到桌下細白的長腿,君祀穿了一條白色連衣裙,膝蓋以下裸露在冰涼的空氣裏,白色的十公分鑲鑽高跟鞋盡顯雍容華貴。臉雖是沒有表情的冷,卻並不僵硬,白皙的線條勾勒的臉型和五官都十分柔和,最有神的還是一雙大眼,閃著千萬種光芒,若非知她懂她的人,無法理解其中心情。
    “莫非是娘子獨守空房寂寞了?”司瞳爽朗的笑聲頓時打破了冰堡宛如亙古荒原一般淒涼的寂寥。君祀懶洋洋地倒在扶手椅中,右手手指輕輕點著透明書桌上的網頁窗口,那是璃珠被吩咐搜集的獨家絕密資料,關於一場拍賣會。窗口上七張圖,七個不同的翡翠石壁,刻畫內容卻非常相似。
    “我記得你曾經寄給我一張照片,關於這個翡翠石壁,可是好像沒有一幅圖是和照片一樣的,難道是我弄錯了?可是石壁本來就是中國某一家人祖傳的寶物,和拍賣信息完全吻合,怎麼會這樣?”君祀百思不得其解。
    “那塊翡翠石壁是微雕,在鬼殷手裏。”司瞳根本沒有看窗口上的信息,淡淡地說。
    君祀捂心口吐血,“那你不早說!”  
    “石壁鑲嵌在鬼殷的手杖上,視為一個整體,權杖是因為有那塊石壁才能被稱作權杖。”司瞳解釋道,“權杖在他那裏,寶劍在我們這裏,還剩下星幣和聖杯不知所蹤,所以誰勝誰負還說不清楚。”
    寶劍,權杖,聖杯,星幣,傳說誰集齊著四樣寶物,誰就能主宰綠西島。“可是我們的敵人不一定就是鬼殷啊。”君祀小幅度地揮手,桌麵窗口被清空,逐漸恢複成白色。
    “但是主宰綠西島確是我們的野心。”司瞳微笑著握住君祀的手,“廢除帝製貴族製,普及平民教育,那是我們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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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下雨的話,就算哭泣也沒有人能看見吧,可惜了。櫻珞獨自走在茫茫雪山上,青翠的蝶蘿肆意揮舞阻擋著雪山上所有的危險。她裹著一件黑色呢絨大衣,踏著過膝的黑色高跟長靴,試圖把自己偽裝成堅不可摧的遁甲,走在蒼茫的雪山上是一抹醒目的深色。細細的鞋跟踩出一個淺淺的小坑,冰雪又深又滑,櫻珞卻毫不介意,施展咒語從容的漂浮在雪地上方。她原以為還要很久才會重新踏上這一條路,君祀說,如果她對世界有了恨,就加入吧。
    可是,她沒有恨。
    “那你來這裏幹嘛?”君祀平靜地問,交疊著雙腿,注視著滿眼白色中黑色的櫻珞。就容貌來看,她們兩個差不多大,隻是櫻珞青春年少風華絕代,君祀卻仿佛一潭結冰的湖水,反射著陽光,歲月積澱在湖底。白色沙發裏的櫻珞輕蔑地笑道:“我隻是想見識一下,這個社會這個國家,能夠殘忍到何種程度,肮髒到何種程度。”
    君祀似乎不屑地咂嘴,“這可不是什麼鬧著玩的事,一個差錯,一秒鍾,一個念頭,幾百幾千人的生命,這樣的負擔,一個‘想見識一下’的覺悟,哪裏足夠?”
    櫻珞卻滿不在乎地笑著,雙手捂著一杯熱水:“你們第一個要對付的敵人是誰?”
    君祀定定地注視著櫻珞,她們的心髒被同一株蝶蘿纏繞,近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一下一下落定,一次比一次堅決,她並不曉得自己將要肩負的膽子比預計的重多少倍,也不知道眼前的人能夠分擔多少。年輕就是好,隻有就是好,無論處境如何都可以義無反顧,仿佛玩鬧一般決定未來的路,笑得從容。
    “將且曳學院作為據點,秘密籌劃兵源和武器裝備,如果沒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就攻占密親王的轄區,那裏的居民主要是窮苦的溟流族人,落後,卻很重要。況且密親王的管轄……誰知道了都會憤怒的吧。”君祀簡明闡述接下來的計劃,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有計劃之外的事情發生,未免夜長夢多,他們必須速戰速決。
    密親王。櫻珞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緩和起來。這不是厲野的故鄉那一帶的領導人麼?她原本是打算不到迫不得已不把厲野拉進這趟渾水裏,結果還是失算了。
    “我的搭檔就是那裏的人,可以的話請不要傷害那裏的居民。”櫻珞慢慢地說,一句話說完才意識到著幾乎是一句廢話。君祀卻並不在意,“請你去那裏走一趟吧,有很多事需要去做。”她頓了頓,想到什麼,繼續道:“明天,最晚後天,我和司瞳就會開始行動了,最不樂觀估計且曳學院會變成一座軟禁監獄。”
    一聲輕柔的貓叫,一隻黑貓蹭著君祀的腳踝,黃色的雙眼慵懶地眯著。君祀俯身抱起它,玩弄它的前爪,一本正經地向櫻珞介紹:“這是黑貓橙子,活物記憶體。它擁有我和司瞳許多的記憶碎片,需要時我們會提取這些記憶碎片,但是每一份記憶隻能提取一次,所以我們盡可能不這樣做。”
    橙子警惕地衝著櫻珞呲牙,明黃色的眼睛銳利地盯著她,明明是隻貓,卻莫名使人毛骨悚然。櫻珞移開目光,自從幫藍解開詛咒之後,她就對貓沒有多大興趣了。
    小坐片刻後,櫻珞起身告辭。這一次君祀大大方方地指出一條近路,找人帶她下山。櫻珞用“你丫不早說”的表情無聲質問她,君祀卻極其無辜地回了一個“你丫又不早問”的眼神。櫻珞默認君祀一定是臉部肌肉壞死,不然怎麼會眼神這麼豐富,表情卻始終如一?她正如此腹誹,君祀已經背對著她翻了一個白眼……
    公共休息室裏,厲野和藍對麵坐著,神色嚴峻的模樣。其實也隻有厲野一個人嚴肅,藍從來都是一副“和我沒關係”的賤表情。一看厲野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擔心水鯉了。櫻珞很快忘記了為仲夏傷春悲秋,或許隻要忙的沒有時間想念,就沒有時間難過。
    “說吧,水鯉怎麼了?”
    “我不知道,感覺,隻是感覺,不妙。說不出理由,隻是覺得水鯉遇到了危險。”
    “那你還在等什麼?先去那裏看看再說。再過幾天或許連學校都出不去了。”櫻珞立即說,毋庸置疑的口吻。
    “已經出不去了,”藍手起刀落,掀開一個鐵皮罐餅幹盒,“正當的不正當的方法都試過了,出不去。”
    櫻珞一咬牙,早晚都是要往那兒去,不如就現在好了。“出去這事我來解決,兩個小時後學校門口集合,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厲野平靜地看了她一眼,試圖把她推遠一些,“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跟你沒有關係。”
    “君祀教授拜托我去彧霜城也和你沒有關係吧。”櫻珞白了他一眼,頓時噎住了厲野,自作多情的人啊。“你去嗎?”櫻珞不再搭理他,轉頭詢問藍。
    “我哪也不去。”藍嚼著餅幹含糊地說。
    “也好,過兩天學校可能會發生點什麼大事吧,你萬事小心……多備點吃的會比較好,你想啊學校封閉了外麵的進口零食說不定就進不來了……。”櫻珞特別認真地囑咐,顯然藍聽得更認真,恨不能拿本本子一字不落地記下來。
    一旁的厲野假笑著歎氣,“珞珞你這樣子強勢讓我感覺很無能,傷自尊啊喂!”自從他聽見Ulrica親親熱熱地這樣稱呼櫻珞之後也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改了稱呼。
    能開玩笑說明心情還不錯是吧。櫻珞揚起進行修剪描畫的眉,“那就這麼說定了,水鯉還在等你呢。”她悄悄催動蝶蘿聯係君祀——君祀告訴她持有同一根蝶蘿的人擁有特殊的聯係方式。君祀很快同意了她的出行計劃,慷慨大方地預定了今晚最後一班極速列車的車票。
據說極速列車的速度隻比飛機慢了一點,雖然這麼模棱兩可的概念到底是誰胡謅出來的也沒有人認真去考證,總之極速列車的車速真的很快就對了這些細節都要這麼在意了,但是列車票價比天高是在是普通人負擔不起,所以班次很少乘客也很少。一路上兩人各有心事,沒有太多交談,正當櫻珞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時候,厲野遞來一小聽速溶咖啡,告訴她還有兩分鍾就到站了。櫻珞接過咖啡,毫不猶豫地丟進手提包裏,從敞口風衣的口袋裏摸出一包女士香煙和一個限量版的打火機。
    車速慢下來,最終停止,車站裏一片死寂,櫻珞的高跟鞋叩響在水泥地上,驚起角落裏的灰老鼠。它們閃著精光的雙眼準確無誤地瞄準了不知為何會出現在此的一條死金魚。路邊停靠著兩輛出租車,司機大叔的臉無一例外地從陰影中衝出,凶惡而貪婪地試圖把櫻珞和厲野打包扔進車廂裏。夜晚的寒風吹動著一塊破破爛爛的廣告牌,那是車站的告示牌,脆弱的紙張像綻開的皮肉一樣呲牙咧嘴,“嘩嘩”地響了兩下,終於它的脆弱的支撐也斷了,砸在垃圾堆一般的綠化帶裏,傳來一隻流浪狗驚恐的狂吠。櫻珞舉著煙的手有些顫抖,而厲野卻鎮定地與出租車司機交涉著,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完全能夠不讓自己被司機狠宰一頓。
    他帶著櫻珞入住一家三星級的快捷酒店,彧霜城根本沒有五星級的酒店,三星級和四星級也僅僅是房價不同而已。在確保櫻珞安全入住後,厲野又把一張二十紅銖的紙鈔塞進司機的手裏,囑咐他用最大馬力連夜趕路。從酒店到厲野的家至少需要四十分鍾,而司機大叔看到那二十紅銖就兩眼放光,硬是把時間縮短到了三十分鍾。
    所謂的家其實是一條看起來平平無奇實則別有洞天的船隻,古時候溟流族人依水而居卻居無定所的傳統逐漸被遺忘,甚至許多溟流族人都不堅持以船為家,而是在岸上找了房子。仍然把船隻當做家的,要麼是特別古老傳統的家族,要麼是窮的連房子都租不起。而厲野家……兩者皆有之。外觀上,他家的船隻還是樸素複古的木船,體積很小的那種,然而厲野用咒語擴大的船艙的體積,建造出一個隱形可伸縮的水底空間,再配上他從各個國辦造船廠偷來的材料,總算也把這艘船改裝的十分先進了。
    彧霜城大概是全國唯一一個有水環繞卻無比貧窮的城市,碼頭的大門已經上鎖,雖然還有別的路可以回家,但這是最近的一條路。厲野駕輕就熟地溜進去,碼頭內零散地停靠著快艇、遊輪、私人船隻。厲野輕手輕腳地跳進一條船的船艙內,開門。
    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驚醒了客廳圓桌後的人,軟糯安靜的聲音在白色的吊燈下響起,露出喜不自勝的表情:“小野?你怎麼回來了?”  
    厲野望向她的頸項,心髒像被貓爪子狠狠一撓,幾乎要撓出血印子。“你是誰?”
    “小野真是的,才多久不見連姐姐都忘記了。”水鯉走向他,溫婉地笑。厲野靜靜地注視著她,一會兒,如釋重負地笑:“沒什麼,我隻是擔心。姐,我回來了。”  
    漆黑的房間裏空調的噪聲鬧得櫻珞難以入睡,她點上第五根煙,靜靜地看著煙灰一點一點掉落在油膩的,老舊的,肮髒的地板上,直到燙了手指才猛然一抖摁滅了煙蒂。夢中驚坐起,櫻珞像是上錯發條的玩具,直挺挺地坐起來,良久,長歎一聲頹然倒在床上,發出一聲悶響,揚起淡淡的灰塵,腦部一陣翻天覆地的暈眩。櫻珞攥緊了被子,深呼吸。她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和蝶蘿蓄勢待發的興奮。
    “你到達彧霜城之後,無論用什麼辦法,完成一張最新最細致的地圖,包括軍備設施和兵力分布。完成後想方設法調動民眾情緒發動一場情緒,同樣,無論用什麼辦法。”君祀這樣說,語調平緩漠然,就像化學教授布置論文一樣毫不手軟。
    櫻珞繼續歎氣,翻出手機通訊錄,習慣性地想打給仲夏訴苦,手指遊移在通話鍵上方,才反應過來仲夏已經不是記憶中的仲夏。櫻珞吸吸鼻子,翻身下床,打開她的硬殼旅行箱,拎出一個化妝盒,十分鍾就完成了一個精致完美的煙熏妝容。她離開房間,向櫃台的守夜人員詢問了最近的酒吧。
    她要去揮霍自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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