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花莫遣水流【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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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源酒坊,桃林廂房。
    “大人,失火的宅子裏找不到一絲蛛絲馬跡。”右策站在圓桌前稟告道:“田賦、水利、關稅、糧倉、刑獄、商業等記錄全不知所蹤,極有可能被燒成了灰燼。”
    “縣官暴斃後,在他府上與他有關的人全死於非命……”
    “死於非命?怎麼回事?”陳辰打斷右策的彙報。
    “雖火把人燒得麵目全非,但宅裏的屍體都有嚴重骨折的現象,應該是失火之前被高手折斷了手腳,宅子裏的人都是在無法動彈的情況下被大火活活燒死的。”右策抱拳說道,腦海中有一些畫麵一閃而過,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
    “這招斬草除根做得真快準狠啊,看來是本官小看他了。”陳辰看著皺著眉頭的右策,頓了頓道:“你且退下罷,今晚換左雱當值。”似乎是看出了右策的不適,陳辰揮手讓他退下了。
    頭痛到連睜開雙眼都覺得疼得要命的右策步履蹣跚地走在走廊上。突然感到全身無力,眼前一晃,便直直地倒了下去。下一秒,“哐當”地撞到一堵“鐵壁”上,右策看見了滿天繁星。
    “怎麼?去救場火就把你累得眼冒金星了?”頭頂上傳來自己至死都不會忘記的聲音,那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裏的聲音。
    “像你這樣的驢都累到氣喘籲籲了,我這種平常人能不累壞嗎?”右策借著左雱伸過來的手臂勉強站直了。那觸碰到左雱手臂上肌膚的手卻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回摸多了幾下。那從指間竄進心裏像火灼般的感覺似乎可以把頭的痛楚鎮壓下去。
    “嘻嘻,沒想到連右策也會累壞了呢~看來我還是比較能幹的,就隻是喘了幾口氣而已。哈哈~”左雱全然不覺右策的小動作,仍在沾沾自喜。
    “是啊~護觀府費那麼多糧養了你這頭驢,關鍵時刻如果不能起一點兒作用,那這頭驢真是白養了,還不如養頭豬呢!”
    “哈哈~都說了我比較厲害嘛~”
    “大人吩咐下來,今晚換你當值。”看著還在憨笑的左雱,右策翻了個白眼,一臉“已經無藥可救”悲憫的表情,搖了搖頭清醒頭腦後下了樓。在轉角時聽見左雱的咆哮:“右策你個挨千刀的!你給老子站住!竟然敢笑老子是驢!還罵老子連豬都不如!!你這該死的……”
    房間裏的陳辰此時正用手指沿著茶杯的杯沿打轉。早上莫茝苧的話在腦海中浮現,他也不是信命的人,卻也有無奈的時候,即使自己再怎麼掙紮,父親的性命挽不回,已經選擇的路無法回頭,最後遍體鱗傷也要為了活下去而咬緊牙關撐著。現在想想,莫茝苧的生存之道與自己的何其相似,自己是堅韌到可怕的精神氣質,他則是百折不撓的心境氣質。上天真喜歡捉弄人,明明是互相牽製的對手,卻是天底下與自己最相似的人,也許還是最懂自己的人。如果沒有護觀府,如果沒有隨沁閣,自己與他說不定是可夜夜煮酒論劍,把酒言歡的知音。
    竹林廂房。
    一隻纖纖細手正在擺弄一個小小的紫砂茶壺,但是從茶幾上的水漬和灑落的茶葉來看,此人是個茶道白癡。
    “唉~那毛孩兒是怎麼把杯子裏的茶水倒到那個杯子的?夜叉,要不你來示範一次給本閣看看,如何?”莫茝苧在摔爛第五個杯子後,回頭笑著對站在身後的鐵頭夜叉道:“夜叉,過來到本閣對麵坐下罷~”
    “屬下不敢。”鐵頭夜叉低下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莫茝苧沒有說下去,隻是緩緩起來,麵帶疑惑地走向窗口,道:“春季的夜風應帶著濕氣與土味,這股甜膩的味道真讓人不舒服。”
    “……這是血的味道……”鐵頭夜叉沙啞的聲音剛落下,樓下就傳來一聲驚呼:“快來人呐!!死人啦!!——”
    “聲音是大廳那裏傳來的,快去點上蠟燭!”……
    莫茝苧隨後也下了樓來到大廳,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沒有束發的陳辰,烏黑亮直的長發雖安安分分地貼在他背上,卻掩蓋不住少年的輕狂。此時的陳辰帶著難以駕馭的不羈,俊朗的麵貌給人驚為天人的震撼。莫茝苧移開落在不羈少年身上的視線,才驚覺連自己也不禁被不一樣的陳辰的魅力所吸引。
    隨著莫茝苧的前進,圍觀的人群自動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莫茝苧抬手用衣袖掩著鼻子,那血腥味與桃花香味混淆在一起的甜腥味著實讓人的胃翻騰不止。
    場景真觸目驚心,一個人倒在圓木桌上,地上灑了一大攤血。那攤血應該是這條屍所有的血了。
    據店老板交代:死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是上個月回鄉探親的二愣子。如果不是店老板認識此人,恐怕在場沒人敢斷定受害者有三十多歲。因為男人的皮膚皺成一團,幹巴巴的,像幹屍一樣,男人是失血過多而死的,地上的血跡應該就是他流的。男人身上沒有任何爭鬥過的痕跡,讓人心驚肉跳的是他脖子上有兩個像被牙齒刺穿的牙洞。
    “稟大人,這個名為二愣子的人是外鄉來桃池謀生的,一直在縣官府裏打長工,上個月回鄉探親,因此逃過火劫,如今卻慘死於此。”右策覺得自己頭疼好很多了,便放棄休息去幫忙查找信息。沒想到原本已不再劇痛的頭卻在自己聞到甜腥味後變得異常疼痛,咬牙說完剛得到的信息後,就感到眼前一片恍惚,全身似在一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去。正當右策暗道不妙之際,一條強壯且有力的手臂似遊蛇一般竄到右策背後,穩穩地撐住了右策搖搖欲墜的身體。
    一直沒發話的陳辰盯著已經臉青唇白的右策,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挑了挑眉,示意扶著右策的左雱提高警惕。
    “毛孩兒~人家巴掌扇起的風都刮到臉了,不表示表示嗎~”莫茝苧倚坐在一張木椅上,說話的語氣比平時更加有氣無力。
    陳辰的雙眸裏閃過一瞬間的無語,下一秒卻也隨莫茝苧去了,反正那個“毛孩兒”他是叫定了。
    “坐莊的手段高明,想引人入套,卻忘了想套住的獵物其實是打獵的獵人。”陳辰轉身走向店老板,居高臨下地對著店老板道:“掌櫃,你可都認識在縣官府裏的人,包括在府裏打雜的外人?”
    “回……回官爺……這個……官爺您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啊,即使是府裏的管家也沒辦法全都認識啊……”店老板是個圓臉圓身,能把一身錦衣撐到極限的男人。他唯唯諾諾道:“縣老爺府裏人來人往的,小的。。。。。。小的也就為縣老爺送過幾壇酒而已……真的數不清有幾號人在府中啊!~~”說完,店老板從衣袖裏掏出塊手絹,慌張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哦~老板的妹妹不正是縣老爺的四姨太嗎?怎麼,看見妹妹被燒成黑炭就打算不認這個妹妹了?還是說,當妹夫不再是靠背的大山了,想撇淨這個關係?”陳辰說的不緊不慢,似乎是在質問店老板又像在自言自語。
    “官爺饒命啊~官爺饒命啊~”被陳辰盯到後背發涼的店老板突然一個踉蹌就跪到地上,又叩又拜,嘴裏一個勁地嘮念著:“小的隻是為了避免殺身之禍才出此下策呐~官爺饒命啊~官爺饒命啊~”
    “嗯哼~這條幹屍是你弄的~”莫茝苧正準備低下頭去打個哈欠,聽到店老板的求饒時頓時來了精神。
    “我……”正當店老板抬起頭想說話之際,一陣猛烈的夜風把大廳的窗戶“啪”一聲吹開,大廳的燭火“咻”地全部在一瞬間熄滅。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事?”
    “店小二快點燃蠟燭啊!”……
    頓時大廳裏的住客都慌亂起來,因為在黑暗中,人是最容易感到恐懼的。
    當大廳重新燈火明亮時,眾人不約而同發出受到驚嚇的吸氣聲。店老板仍跪在地上,不同的是他的眉心多了一根木錐子,橫貫他頭部的木錐子證明此人已命喪黃泉了。
    莫茝苧抬眸,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背影,背影披著黑披風,寬廣,給人力量和安全感。一想到原本站在店老板麵前質問老板的陳辰在燈被夜風吹熄後迅速站到自己跟前,嘴角就有了想上揚的衝動。陳辰的動作甚至比一直在身邊的夜叉還要快,簡直比夜叉還要稱職。原本準備上揚的嘴角突然定格在一瞬間,窗戶被夜風吹開後,大廳裏那甜腥味應該會隨風飄散而去的,怎麼如今反倒變本加厲,腥味越發濃鬱了。
    莫茝苧似乎想到了什麼,一直半眯的眸子在一霎那睜大,雙眸裏寫著不可饒恕。他緩緩起身,目光一直緊盯著大廳的大門,一步一步邁開步子來到大門跟前,緩緩拉開門栓,雙手一推。
    桃源酒坊的大院裏種有一棵梧桐樹,正值春季,梧桐樹還有沒有來得及落下的葉子,葉子紅豔似火。如今葉子紅得像在燃燒一般,因為染了血。
    “狗……狗蛋?!”店小二躲在人群裏,聲音抖到讓人無法識別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眾人似乎是適應了這個晚上所發生的突發事件,開始竊竊私語。
    “好像是倆小孩……”
    “不就是今早從火坑裏爬出來的那兩個咯……”
    “我看我們還是把房子給退了罷,桃池這幾年都不要再來了,一個晚上釘死三人,也真夠晦氣的……”
    “也著實嚇人呐~一天到晚都死人……”
    “不過也沒二十年前那件事嚇人吧……”
    “我呸!提什麼不好,你怎麼非要提二十年前那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走走走,收拾收拾包袱,趕早咱就走!”……
    見官老爺都沒什麼表示,眾人漸漸散去。那麼血淋淋的場麵,還是少看舒服點。門前那棵梧桐樹上釘著兩具小屍體,樹枝完完整整地刺穿小身軀,把小身軀牢牢地固定在樹杈上,像極了農戶人家晾臘肉,兄妹倆是並列掛在樹上的。
    陳辰命人去把小孩從樹上放下來。左雱右策在看見千穿百孔的小身體時,不禁都閉上了眼睛,剛剛才死裏逃生的生命如今卻如此毫無生氣,讓人的心揪得喘不過氣來。
    陳辰在離去時看了一眼莫茝苧,那個一身白衣的男子額間的印記仍似火般燃燒著,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下呈現出不屬於他的淡淡憂傷,兩片薄唇緊緊地合抿著,隻是靜靜地站在大門前。有那麼一瞬間,陳辰覺得莫茝苧其實是個很脆弱的孩子。
    血腥味與桃花香味混淆的甜腥味把桃源酒坊重重包圍起來,久久無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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