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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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此在一年級一班(雖然一年級隻有一個班)出了名,沒有一個人敢惹我,連男孩子都用頗為畏懼的眼神膜拜我……好吧,他們確實都不惹我,但連跟我說話都不肯。
    人們本能地同情弱者,何況那個弱者是一個紮著羊角辮,帶著頭花的女孩子呢?何況人家還有一個可愛的名字叫“張依依”。
    我媽被叫到學校裏挨了一頓訓之後狠狠訓了一頓我。可能覺得我上學了開始要麵子了,居然沒打我。但我確實因此乖了很長一段時間。每天我隻跟肖澤一個人說話,隻吃肖澤一個人的零食,隻抄肖澤一個人的作業。
    其實肖澤本來沒必要跟著我墮落的,他學前班有很多和他很好的同學又跟他同班了,在經曆了學前班升小學這一曆史性變革的時候完全可以加深友誼。可他沒跟他們黏糊了,隻和我玩,讓我覺得他十分的義氣。
    其實肖澤小時候很像我那個時候的夢中情人賈寶玉的幼年版。肌膚雪白,頰如蘋果,烏檀木一般的頭發,華麗麗的長睫毛,還有那花瓣般殷紅的嘴唇,簡直是白雪公主。話說我那個時候還沒聽說過白雪公主呢,我媽沒時間給我講睡前童話。
    他除了有一個很凶很難管的同桌之外,實在稱得上是完美。那天差點被我打架給弄哭的班主任小姚老師就住在他家樓下,對他喜歡得恨不得搶來做她自己的兒子。
    肖澤多有禮貌啊,走在路上遇見任何人都會打招呼:“老師好。”“叔叔好。”“阿姨好。”“爺爺好。”“奶奶好。”……要是一隻狗對他搖搖尾巴他也會擺擺手回應它的。
    肖澤多聰明啊。那些幾加幾等於幾,那些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連我們的祖國是花園之類的歌都會唱。小姚老師嗲聲嗲氣說“哪位同學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呀?”的時候眼睛總是跟流到拐彎地方的溪水似的,往他身上看。他的手就跟安了彈簧彈起來,舉得筆直筆直的。N年之後,小姚老師成了老姚老師了,對於我和肖澤上了同一所大學的事情還是不肯相信:“你?和肖澤同校?你上的不是分校吧?”靠!
    肖澤多和同學友好啊。雖然他隻跟我玩,但並不表示就對其他人不放在眼裏。他有了什麼零食,能拆的就拆著分,不能拆的像冰棒之類的一人咬一口他也不會介意。他的糖雖然隻跟我分,但那些糖紙他都十分大方地給別的女生了,還提醒我不要把糖紙撕爛了——導致後來他給我糖都剝好了遞給我。這家夥擱在現在典型的食草男!可惜人都是會變的,後來他也這麼小心伺候過別人,不過沒我的份了。
    肖澤原先那些幼兒園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同學對於他的叛變是相當不滿的,總是想出各種辦法把他勾回去。也難怪他們,自從有了我,我簡直把肖澤都霸占了,連人帶他的大部分財產。
    “肖澤,放學我們去你爸爸醫院好不好?”
    “肖澤,你看我這裏有玻璃珠!”
    “肖澤……”
    反正他們是各種拉著他,勾肩搭背,軟磨硬泡,威逼利誘。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假裝什麼都沒看到。但肖澤偷偷地把目光瞟過來的時候,我直接狠狠地把眼睛一翻,氣鼓鼓地把自己的書抖得嘩啦啦地響,跟翻了白肚皮的魚一樣。
    肖澤就繼續地很乖地跟我在一塊了。
    其實那時我除了脾氣擰,豁得出去,沒皮沒臉之外,也沒有什麼殺傷力。除了因為搶桌子打了一架,也沒幹什麼違紀的事不是?不像是欺男霸女的角色,怎麼肖澤就這麼願意乖乖地跟著我呢?
    我是某一天忽然想通的:我知道他被人扒光了衣服的醜事。大家都是光屁股長大的,沒什麼了不起,但這麼大了被人扒光了衣服,坐在沙堆上哭,後來還穿一女孩子的裙子……這事講起來就沒那麼好聽了吧?
    我不是那麼不仗義的人,怎麼隨隨便便把這說出去,撕他的臉?於是我一大早興衝衝到教室裏去,還在教室門口就喊:“肖澤,你放心,我不會把你光屁股坐沙堆上哭的事情說出去的!”
    那個時候教室裏已經零零散散坐了十幾個同學了
    那會兒所有人齊刷刷看著我又齊刷刷看著他,然後哄堂大笑七嘴八舌的氣氛到現在我還記得。
    “光屁股……”
    “噢噢,光屁股,肖澤!肖澤!……”
    “……”
    一夥人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那天肖澤盡趴在桌子上哭了。小姚老師進來喊上課,班長喊起立他都不肯起來。小姚老師前半節課都沒上,全用來哄他了。
    肖澤死嬌氣,趴在那裏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老師怎麼問,就是不回答。老師隻好問我,我哪裏會說。後麵立即有人湊過狡黠的臉來,“是薛凱把肖澤光屁股,光屁股坐在沙堆上哭的事情說出來了……”那會兒打小報告都不曉得背後去,告狀一般就當著我的麵揭發我了。
    “薛凱!你,到教室外麵去!罰站!”
    小姚老師這節課根本就沒打開過課本。因為後麵半節課全用來對付我了。
    小姚老師雖然不喜歡我,但是之前也隻是對我語氣嚴厲,批評我而已,這會兒忽然吼一聲把我給嚇懵了。真嚇到了,坐在那裏眼淚吧嗒吧嗒地就一顆顆往下掉,哭起來比水龍頭的水還快。
    本來我沒聲沒息地哭著,小姚老師熄了火也就算了。可她見我把她寶貝“兒子”欺負慘了,沒肯幹休,又吼了一句:“出去罰站!聽到沒有!”
    這下我一下子嚎起來。聲音尖得跟拋鋼絲一樣抖擻著往上去。嚎得那叫一個聲遏行雲,餘音繞梁。邊上肖澤也不是吃幹飯的,哭得讓人肝腸寸斷,泫然欲泣。我們倆個此起彼伏,和聲十分默契。
    全班麵麵相覷然後交頭接耳。小姚老師見我造成如此大的殺傷力,氣昏了頭,上來硬是要拉我出去。我兩隻腳盤在桌子腳上,死活不肯。老師抓著我的腋下,要把我拉出去,衣服全縮上來了,露出長長一段肚皮。我哭聲升了一個調又升一個調,邊哭邊表達堅定立場:“我就不出去就不!”後來聲音一下子卡在那裏,喉嚨裏發出“哢、哢、哢”的聲音,跟魚刺卡喉嚨裏一樣。
    這種時候肖澤就不夠瞧的了,自己慢慢停止了哭聲,睜著爛桃子一樣紅腫的眼看我和老師擰巴著。大概老師怕我哭著哭著把自己給嗆死了,終於鬆了手。然後叮鈴鈴的下課鈴就響了。
    經此一役,我真正的聲名大噪。因為一直到下一節課上課,我就是沒停聲音。能發聲的時候就嚎嚎大哭,不能發聲的時候“哢、哢、哢”接著哭,孟薑女哭倒長城都沒這麼驚心動魄的。上課的老師拿著沒辦法,最後連校長都出動了,終於把我送回家裏去。
    後來我整整啞著嗓子一個禮拜不能講話。坐在座位上上課的時候發現小姚老師都哀怨了,因為她被校長罵了一頓。說什麼“孩子是用來愛的,你讓個孩子哭成這樣家長怎麼想?會造成什麼影響?……”從此無論我做什麼欠扁的事,小姚老師都不敢批評我,隻敢告訴我爸媽,怎麼處置教育,交給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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