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是友非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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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暄抬手揮退了準備通傳的小廝,就連從不離身的朱雀和玄武兩位近身侍衛也統統被關到了門外,說是人多吵鬧不利病人休息。
門口的小廝叫旺兒,跟著暄王也有十幾個年頭了,平日隻道這暄王是個混世魔王,竟也還有顧忌的人,如不是親身經曆真是打死他也不信。旺兒家是包衣,世代為王府的家丁,從小長了一身看眉眼高低的本事。旺兒心想,能讓王爺如此掛心,看來裏麵這位爺來頭不小,心下便盤算著以後要如何攀附一下。
慕容暄反手輕掩上房門,趴在床邊小憩的侍女聽到聲響,見是暄王駕到,慌亂起身用最快的動作整理了自己的頭發和儀服,依禮下拜,本朝崇尚儒家之禮,麵見長輩和主子衣冠不整是不敬之罪。慕容暄深知當朝禮儀製度,卻也不是眼裏隻有禮法的迂腐之人,通宵照顧病人,疲乏也是人之常情。抬手安慰了驚慌的侍女,示意她上前,低聲詢問邵軒的情況。這女子是王府的老人,學舌回話即謹慎又周詳,一番言語讓慕容暄緊皺的眉頭竟有了幾分舒緩神色。女子言畢也不待暄王發話,便很有眼色的躬身退出。
見侍女退下,輕聲踱步到邵軒床前,凝視著安靜的躺在床上的人,邵軒師從儒家學派,平日裏正言正行,一向衣冠規矩得體,此時僅著白色裏衣,領口有些散亂的微微敞開,露出脖頸處的線條,頭發半束,幾縷發絲不聽話的散在臉側,竟有些慵懶的味道,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邵軒,一時間有些出神。慕容暄終於明白,為何夫差如此迷戀西施的病態之美,因為…。。的確有他的美妙之處。
邵軒皺著眉頭掙紮幾下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慕容暄一臉的關切。
“好些了嗎?”見邵軒麵帶焦慮,安慰道:“已經差人告知明先生了,我說與你研究一盤殘局,留你住一宿。”
邵軒聽後果然放鬆了很多,慕容暄命下人端上一杯溫水,自己小心翼翼的扶起邵軒將杯子送到那人嘴邊。邵軒自然而然的就著他的手喝了,待杯子移開方覺此舉不妥,一則怎能勞煩暄王侍候自己?二則這也過於親密了。慕容暄沒發現這人的小心思,溫柔問道,“廚房給你做了皮蛋瘦肉粥,能起床嗎?”
邵軒輕笑,心想也不是什麼重傷,怎就連床都起不來了?慕容暄小心的扶著他下床,為他披上外袍,這一連串熟練的動作,自己也頗感訝異,暄王自認心懷大誌怎會鍾情於這些日常瑣事?可當自己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心中卻無比幸福。
邵軒右肩膀雖沒傷到筋骨,傷口卻也不淺,束發時抬手頗為費力,慕容暄從身後接過木梳將他的頭發攏好挽成發髻,拿了自己一頂紫金冠將發髻束上。邵軒深覺此舉不妥,正要推辭,慕容暄開口道,“邵軒莫要推辭,傷你在先,此舉就當本王賠罪了。”慕容暄言辭坦蕩舉止大方,若一味矯情倒顯得自己偏激了,隻得作罷。
仆人送上清粥小菜,擺好碗筷。慕容暄揮退下人,親自為邵軒盛了一碗粥,“快吃吧,涼了對胃不好。”又將一盤筍絲放在他麵前,“上次共進晚膳,其他菜品都是夾了一次,唯獨這筍絲逸軒多吃了一口,今天特意讓廚房準備的,看看合不合胃口?”
邵軒端著碗,一時並無動作。
“怎麼?沒胃口?”
“不,不是。王爺大可不必如此,昨日比試乃是邵軒冒犯,王爺不必如此自責。”今日的慕容暄太過溫柔,讓邵軒心裏發慌,自幼離家遊學,已經很久沒人這般照料自己了。
“逸軒以為本王出於自責才會如此?”慕容暄略作停頓,轉而笑道,“我知你昨天心情不好,也怪本王太愛開玩笑。”
“一會兒還要煩勞王爺趁早送邵軒回書院。”
“怎麼?這麼快回去?”
“這傷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好的,總不能一直在王爺這裏打擾,況且師兄他會擔心。”慕容暄心想,一輩子呆在這裏才好,嘴上卻說,“也好,吃完早飯本王親自送你回去。”
邵軒的衣服被顓頊劃破,慕容暄為他找了一套自己少年時的常服,邵軒並不想接受,卻也不想穿著帶血口子的衣服招搖,隻得溫和的道謝,“回頭將洗幹淨給王爺送過來。”
二人同坐一車趕往六藝書院,一路上邵軒眉頭微皺,偶爾咳嗽兩聲,見那人不適慕容暄的眉頭也感同身受般的皺起來。
“這瓶藥是治內傷的,這瓶是外敷的白藥,這兩瓶藥的味道都不重,明先生應該不會發現。”邵軒一一道謝,接過揣在懷裏,“傷口千萬別沾水,若是感染了就難辦了。這幾日不要太勞累,多休息,你傷了肺腑,勞心勞力都不利於內傷的痊愈。”邵軒聽著突然輕笑起來,慕容暄有些羞惱,“逸軒笑什麼?”
“在下是笑王爺原來如此……囉嗦。”最後兩字聲若蚊蠅,慕容暄雖沒聽清卻也聽了個大概。
“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若是旁人本王還懶得管。”慕容暄也跟著笑起來。玄武和朱雀聽到車內笑聲,對視一笑繼續陪同趕路。
“逸軒?”
“嗯?”
“日後能否不要太過客氣。”慕容暄繼續道,“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也告訴你一件我的秘密可好?”
“?”
“我的表字叫世朝。”
邵軒心想,這叫什麼秘密?如果表字都是秘密,還不如說自己的小名。轉念又想,王親貴族的表字除了父母兄弟,恐怕沒人有資格知道了,很多王子親王的表字也就是加冠禮上的一個儀式,事後終身無用。
“世朝?萬世朝尊,果然是好字。”
“逸軒以後可叫我的表字。”邵軒注意到,慕容暄和他的對話中早已不再自稱本王。
“這如何使得?王爺倒是親民,邵軒恐怕就要擔上僭越的罪名了。”
慕容暄想想也對,改口道,“如無旁人時可稱表字。現在無人,逸軒可否稱呼一下?我這表字就是個擺設,還從來沒人叫過。”
邵軒猶豫再三,輕輕開口道,“世…朝…”
慕容暄的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被碰觸,一股初春的暖意流入心口。
馬車停住,六藝書院到了。
慕容暄隻到書院正門,因有公務在身便匆匆離開了。邵軒剛進門就見明哲坐在自己的臥房中間,麵色不善。
“師兄?”
明哲沒有說話,將邵軒上下打量了一番,喝道,“為何穿他人冠服?”
“昨日弄髒了衣裳……”
“怎麼麵容如此憔悴?”
“昨日沒休息好。”
“大晚上不睡覺,幹什麼去了弄成這樣?”
“我……”
明哲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成天與暄王廝混在一起成何體統?你還懂不懂道義廉恥?”劈頭一通罵讓邵軒有些懵了,不知何事讓兄長如此生氣,也不敢輕易辯解,隻得跪在地上聽著。
曆史上各朝代的貴族有自己的同性愛人是件非常普遍的事情,自西漢以後此風更盛,大多是王權貴族豢養公卿大夫或平民藝妓,他們之間的主動被動多按照等級,作為貴族若被人豢養是很失顏麵的事情。當朝王公貴族的男子幾乎都有自己的同性愛人,燕王、靠山王、就連他們的父親南越王也不例外。明哲還記得父王的男寵是一個琴師,母親也因此受過多年的冷落。他畢竟年長有閱曆且成過婚,見邵軒身著他人衣裳,麵容憔悴又是清晨歸來,不禁多想,況且那暄王對邵軒確實很特別。明哲越想越氣,怎麼說聶氏也是王族,邵軒怎能如此下賤?飛起一腳踹向邵軒。明哲有怒氣,力道未加收斂,邵軒沒想到兄長會動手,這一腳真是踹的實在。邵軒被踹出三尺多遠,後背重重的摔在牆上。
“你,給我到三省祠去麵壁,沒我的話不許出來。”說罷揮袖而去,卻沒注意到此刻的邵軒已經倒在地上難以動彈。
慕容暄輕撫著邵軒留下的衣服,想來那人離開已經兩三日了,不知傷好些了沒有。越想越是難耐,即刻傳來朱雀,令其前去打探。
明哲見送飯的弟子拎著食盒從三省祠出來,問道:“邵先生吃飯了嗎?”
“回師尊,邵先生這幾日好像不太舒服,送去的飯一口也沒動。”
明哲冷笑,心想,自己做錯了事情還鬧上情緒了。“不用管他,餓了自然就吃了。”
暄王府。
“什麼?”慕容暄聽說邵軒被罰麵壁已經三日了,噌的站起身來,再也控製不住情緒,飛身上馬趕往六藝書院。
明哲聽弟子通報暄王到,心中更是不滿,帶著三分怒氣來到前廳,“王爺駕臨有何賜教?”
慕容暄見明哲語氣不善,心中隻道是怪罪自己私下調查邵軒的身世,也不計較,“本王來是給逸軒送還衣裳,中秋夜晚本王遊河時不小心誤傷了他,其實留宿他在王府並非研究棋譜,而是治傷。”
“什麼?”明哲的腦子轟的一下。
“聽說明先生罰逸軒麵壁?本王特來解釋,本來他的傷還要將養幾日,怕先生擔心,一早就要本王相送。”
明哲見暄王言語坦蕩,不像是作假,況且若邵軒真的有傷在身,這幾日豈不……“子凡去看看邵先生,請他出來。”
沒多久,幾名弟子哭著跑過來,“邵先生…。。先生他……”
“怎麼了?”明哲和邵軒同時站起身。
“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