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另一個人立下約定，生死不棄。況且這個世界已毫不值得留戀，因而我終將了結自己的生命隨那人而去，如今隻是暫緩了進程，陪他一起，順帶個伴罷了。其實我反倒要謝謝他，我一直怕自己到最後一刻會手軟，會膽怯，而現在，他隻是讓一切成為定局。
    我發現其實他家和我家很近，那天後，我幫他把房間收拾了，搬進了他家。那個房子裏有太多我不願觸及的記憶，這邊雖小，卻意外地能使人平靜。
    他嗜煙嗜酒，進醫院之前還吸過毒，飲食和作息好無規律，挑食偏食，不愛運動，自然討厭打掃。除此之外我發現他身邊沒有手機電腦，也沒有其他消遣娛樂的工具，自那以後他每日都會看著窗外發呆，一坐就是許久。
    “吃飯了！喂！”我在他家住了一個星期後還不知道他的姓名。雖然知道這種病通過體液傳播，但畢竟染上了這種病，總覺得自己會害了別人，平時出門都裏裏外外包得嚴嚴實實，我自然沒去上班，銀行中的積蓄足夠維持兩人的生活，至少維持到他死。
    “哇！好厲害！哪家的外賣？”他心情還好時會像這樣回我兩句。
    “魂淡，是老子親自下廚做的！”
    “啊嗚！那能吃麼？”他一臉嫌棄的戳戳湯裏的雞。
    “不吃滾一邊去！”
    “好吃！”不等我反應他就已先動筷子了，塞滿一嘴的菜，再買個乖。
    和患上同樣的病的人在一起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用擔心會傳染。至少吃飯的時候不用講究。
    我調整了他的飲食，禁止他抽煙喝酒，還嚴格規定了他的作息。我買了個小鴨子的時鍾，晚上九點半的鬧鍾一響，他就得乖乖的去睡覺。偶爾我會跟他一起睡，從背後抱著他，因為我發現他習慣蜷著，最近卻縮得越來越緊，一直抵到牆角。我知道時間越久，他就越害怕。
    我們從不彼此訴說自己過往的事，卻似相識了許久。他很聽我的話，雖然有時會有些少爺脾氣，會鬧點變扭，我不會理他，因為我覺得我們還沒那麼熟絡，也因為我知道再過一會他就會主動來言和。我們就這樣維持著一種奇妙的關係一同生活了一段日子。
    那一天我睡不著，起來時才發現他坐在窗邊發呆，後來我才發現他睡得越來越少，半夜總是夢魘，然後就起來發呆。
    “喂，我死了會上天堂麼？”我覺得他突然問的這個問題很可笑，這般的不實際，少女情懷。但我想，每個人即將死亡之前，都會想要得到救贖，哪怕是他人的一點點肯定。
    “我想一下…嗯，大概不會吧！哈哈。”我想跳開這個話題，他聽後沒說話。於是我起身，到他身邊，想伸手拍拍他的頭，他卻向後縮，避開了。
    我有些意外，硬把他拉了回來，“走，睡覺。”
    第二天外出回家時，發現他不見了。
    我扔下東西，調頭去找他，我為自己找了個非找到他的理由：他患了這樣的病，會傳染的。
    我四處尋找，突然有些恨，沒有多了解他之前的事，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不停的奔跑，心總反複詢問他消失的原因。
    一想到他可能是不滿我昨天的回答，就一肚子的火，索性停下腳步，回頭，卻在公園裏的秋千上發現了他。我大步向他走去，掩不住的怒意：“你怎麼自己出來了？！說都不說一聲，跟我回去！”出乎我的意料，他一看見我就跑，一直往家裏跑去。我緊緊跟著，一直追到家門口，他身體弱，自然跑不過我，而我卻還是被他攔在門後。
    “你在幹什麼？！開門啊！”我在門外叫嚷起來，莫名的惱怒。
    他死撐著門，突然喊道：“你走啊！我討厭你！討厭死了！為什麼還賴在別人家？！滾啊！”
    我愣怔了片刻，大喊著：“哦？就因為昨晚上的事？！原來我太高估你了！”
    “是一切！你的所有所有！滾！滾！我不想再見到你！一直都是你多管閑事罷了！”
    “你在說什麼？！先讓我進去！”一段僵持後，我知道他的力氣要耗盡了，幹脆牟足了勁，一把將門推開。
    他沒站穩，一個踟躕摔坐在地上。
    “好了，現在你就給我說說，到底怎麼了。”我走進屋，反手把門關了，喘著氣，俯看著他。
    他是真的被我氣到了，隨手抓起東西就往我身上砸。“我不用你裝好人！假同情，是我害得你染上這種病的，你怎麼會不恨我？！你恨我就直接說！現在拿刀捅死我也好！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
    “傻了你？在說什麼呢？”我蹲下身想靠近些，他隨手抓起玻璃罐子向我扔來，卻正中我的額角，兩行鮮血立馬自額角淌下。
    他呆了一秒，大哭起來，如今的他十分脆弱，一刺激就會哭。“都叫你滾了！…你明明剛剛患病，也許還有治療的希望，就放我不要管好了啊！為什麼要管我？！”他邊哭邊喊。
    他，是在譴責自己。這個傻瓜。
    “哭吧，沒事大哭一場對身體好，今天還好好的運動了一回，正苦惱你老足不出戶。”我將他攏入懷中。
    他哭的更凶。“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已經受不了了……”他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死死地。我沒啃聲，撫著他的頭。
    我真後悔但是沒把真心話講出來，那樣的話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雖然於他來說也差不了多少，但是我絕對不允許。——他割脈了結自己。
    那日後我再也沒離開過他獨自出行，隻一次家裏的存糧不多了，我回來後，卻發現他倒在窗邊。一開始我以為他又糊裏糊塗的睡著了，直到發現那浸染了半邊衣裳的豔紅。
    腦中嗡響，我仿佛又聽到傾盆大雨的聲音。
    時間越久，他對死亡的恐懼就越深，對害我染病的內疚就越深，對這世界的不舍就越深……這一切一直折磨著他，飽受精神的摧殘，最終逼著他，那麼害怕死亡的他，卻選擇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