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銘被深深地震撼了。
    眼角有霧氣在悄悄升騰，他驚起回神，手臂提了力量，不由分說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舒婭抵不過他的手勁，卻也在他的這一動作中找到了答案。心像被什麼利器狠狠一紮，酸楚而疼痛，索性不管不顧，拚力抱住他，泣道：
    “我知道我很笨，我什麼都不會，什麼也做不好，但我就想跟著你，一輩子都跟著你，你去哪裏我就跟去哪裏，你去邊疆我也跟著去邊疆，我不怕吃苦，你能受得了的，我也能受……子銘，子銘……我求你不要不要我，我以後一定會好好聽話，不再讓人操心了，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我……”
    他靜靜聽著她的哭訴，眼中含淚，心在滴血。緩緩伸出雙臂來，情不自禁環住她哭得戰栗不已的身子，心頭一痛，緊緊擁進懷中，那麼那麼緊。卻又在下一刻似想起了什麼，猛地一把將她推開，自己卻後退著踉蹌了一步，扶住手邊的案幾才不至於跌倒。
    收起眼中的柔軟痛楚，覆上一層碎冰，冷冷道：“快些回去吧，你在我這裏……傳出去不好。”
    都到這個時候了，他一心想的，竟是臉麵。
    舒婭胡亂揩了一把臉，手心手背都是淚，還要再說什麼，隻覺一道白影忽閃，移至跟前，手腕突地被牢牢抓住，那人手勁甚大，抓得她有些輕微的疼痛，下意識掙了掙，反而覺得那力道更大了些。
    關沐揚一臉寒霜地看著她的一臉水光，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自我貶損成這樣，虧你都能做得出來！”關沐揚說著，眼中寒光乍現，怒氣更盛，轉向華子銘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一句話來：“你去了瑄州，最好當真從此不再回來，也省得看著一個女人為你尋死覓活的鬧心。”
    語畢，大手一揮，容不得舒婭多言，就生拉硬拽地將她拖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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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沐揚緊緊扣住舒婭手腕，一路將她扯到門外。舒婭隨著他踉踉蹌蹌地跨過門檻，走到空地上站定身子，大力甩開，怒氣衝衝地瞪他；而他也是餘怒未消，目光淩厲如刃，終是看得她率先移開了視線。
    一直在門外不遠處牆邊的柳樹杈上悠閑地半躺著呈仰臥姿勢，目光卻是緊緊盯著華府門口的藤蘿，在看到舒婭出得門來，同時身側還有一白衣男子時，他鋒銳如鷹隼般的眸子閃過一道光亮，待看清那人，終是沒動。
    關沐揚遞過來一方手絹，懶懶道：“呶，妝都花了。”
    舒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直接無視那絹子，轉過身去扯起袖子抹臉。
    關沐揚倒也不惱，又隨手將它丟進袖口裏，戲謔地笑了笑，道：“怎麼，這會兒知道丟人了？”
    舒婭一陣風地轉過身來，卻是懶得與他廢話，更不想再聽他冷嘲熱諷。狼狽既已讓他瞧了去，與他再計較也隻能自取其辱了。遂扔給他一個“少狗拿耗子”的眼神，踏步而去。
    關沐揚身形微閃，已至跟前，伸手搭上她手臂，道：“哪裏去？”
    舒婭掙了掙，沒想到這一動作卻讓他抓得更緊了些，她微歎：“這好像與你沒幹係吧。”
    他的手指僵了僵，繼而一根根鬆開，直至完全沒了力氣頹然滑落。
    不知怎的，心頭劃過一絲尖銳的疼痛，舒婭低下頭，繞開他。
    背後傳來他細微卻清晰如明鏡的聲音，聽在耳中如此刺耳——
    “……我隻是，擔心你……”
    擔心？……
    舒婭的腳步頓了頓，嘴角扯起一絲譏誚。
    他也說過擔心我。
    他說，如果一個人的心裏有另外一個人，就會擔心她。
    擔心她騎馬會摔下，擔心她走路會迷路，擔心她淋了雨會生病，擔心她走在路上會不會被誰家樓下掉下來的花瓶砸住了頭……
    隻因他心裏有她，才會時時刻刻都記掛著她，才會多出這些個沒來由甚至很滑稽很神經質的擔心。害怕她會出什麼意外，有什麼閃失，想著她現在在幹什麼，她想幹什麼，她不會又跑去戲樓聽曲兒去了吧，還是往果林子裏麵撲棗去了……
    他曾經也是這般的擔心著她。可是現在呢？
    他親口告訴她，他於她隻是兄妹情分，這擔心也就隨之成了大哥對小妹的擔心，僅此而已。
    今天，你也說擔心我。你擔心我什麼？又是一種什麼情分的擔心？不敢想，也不想想，我怕了這個擔心。
    舒婭昂起頭，想將盈於眶的眼淚吞回去，沒想到頭頂上的太陽這樣大，明晃晃的光線將眼睛一下子刺得生疼，蠢蠢欲動的淚水就這樣伺機“嘩”地一下衝了下來。
    身後的關沐揚自是看到了她眼角滾落的水珠，心中大慟，想上前去安撫她，卻隻聽得她朝著前方喃喃喊了句：“藤蘿，帶我回家……”
    帶我回家。我多想，回屬於我自己的、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