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婭貓著身子趴在門口側耳傾聽。
    屋子裏似乎有人在竊竊私語。仔細聽了聽，嗯，一男一女。女的是靈兒，她的聲音自己聽了那麼多年，準不會聽錯，那男的又是誰呢？
    舒婭又將身子往前湊了湊，緊貼在門框上。
    “嗬嗬，真有意思……”
    “還有呢，聽我跟你說，有一次……”
    “……”
    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別人在眼前談笑風生，你卻被晾在一邊無人搭理；而最最痛苦的是，他們沉浸其中歡樂暢快，你卻大眼瞪小眼連他們在說什麼都不曉得！
    好吧，誰讓自己是偷聽呢。但偷聽卻什麼也聽不著，隻能耳巴巴地聽些細微笑語，更能急死人。
    一名小宮女遠遠看見一人鬼鬼祟祟在公主門口探頭探腦，心下一驚，隨即忙悄悄招呼幾個人過來，一同躡手躡腳地向那人靠近。
    仍是聽不清裏麵的人在說什麼，舒婭急得跟貓撓似的，支棱起耳朵屏息凝神使勁兒收集些隻言片語。
    直到鋪天蓋地一群巴掌拳頭兜頭而降——
    “哪裏來的奴才，竟敢在公主門前偷聽！”
    “我看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先給她些厲害瞧瞧——”
    “讓你還敢偷聽公主說話……”
    “……”
    舒婭被這陣勢打懵了頭，連忙抱起腦袋哇哇大叫：“別打了，別打了……”
    一群小宮女打得卻是更起勁兒了，有的甚至還拿腳踹上了。
    “都給我住手！——”舒婭平地炸雷一聲吼，終於將一幹人等唬住了。
    咬牙扶住門框艱難地站起來，舒婭圓睜的眼睛裏似乎都能飛出菜刀來。
    宮女們不甚惶恐，大驚失色，撲通撲通跪了一地，連連告饒：“郡主恕罪，奴婢們有眼無珠冒犯了郡主，請郡主饒奴婢們一命吧……”
    “你們……”舒婭罵人的話還沒出口，瞥眼望見青靈已被門外這亂騰騰的動靜鬧出來了。
    青靈看著跪了一地宮女，微微蹙眉，道：“出了什麼事兒了？”抬眼看見舒婭披頭散發狼狽不堪的模樣，更是大吃一驚，“舒婭，你，你這是怎麼了？”
    舒婭很不高興地理著滿頭亂發，翻了個白眼，道：“怎麼了，哼，沒看見嗎，被你的這些好奴才們給揍了！”
    青靈看看這情勢，聰明的她心下已然明了八九分，想笑又隻好先忍著，為的是在奴才們麵前替舒婭保住麵子。
    她清了清嗓子，轉向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的宮女們，正色道：“郡主千金之軀豈能由得你們冒犯？真是瞎了眼連主子都認不得了，來人啊——”
    “哎——”舒婭連忙止住了青靈，撅了撅嘴，歎道：“她們也是護主心切，怨不得，算了吧。”
    青靈看著舒婭不耐煩卻是邋遢的模樣，使勁兒忍住笑，對著地上一群人說：“罷了，看在郡主的麵子上，就不追究了，都下去吧。”
    宮女們連連道謝，又向著舒婭福了一禮，速速離去了。
    待人群走遠，青靈再也忍不住，抬手遮住唇角毫無顧忌地大笑起來。
    舒婭狠狠瞪了她一眼，憤憤然了：“我早知道你憋不住了，現在笑出來可痛快了？”
    青靈笑彎了腰，仍不忘點頭稱是。
    舒婭怒火焚身，揮手給了青靈幾下，當然很輕。很是生氣：“你還好意思笑，都是你的那些奴才們啊，我不過是想偷偷聽你在裏邊兒跟誰說話，就被她們不分青紅皂白地揍了一頓，我今天真是撞了煞星……”
    罵著罵著，連自己也不由笑了起來，隨手撓撓頭，發覺發髻全亂了，笑得更暢快了。
    突然一想，靈兒方才在屋裏跟誰說話來著。因笑而大張的嘴巴瞬間定格，愣愣地看著不知在青靈旁邊站了多久的關沐揚。
    他好像很愛白色，依舊是一襲白衫，袖口被金黃護腕緊縛，手裏隨意翻轉著那把玲瓏折扇，斜倚在門框邊上，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囧樣。
    舒婭的笑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青靈漸漸止住笑，拉過舒婭的手，向著關沐揚道：“哥，這就是我時常跟你提起過的舒婭，是不是很有趣？”說完，又不禁輕笑兩聲。
    舒婭懵了，許久才訥訥地看向青靈：“說我，說我什麼？”
    “說你好呀！”青靈笑了一聲，拉起她就往屋裏走，邊走邊說：“瞧你這一身弄的，我先幫你將頭發梳好。你跟我哥初見，就搞成這幅樣子，著實不太好看。不過，卻也是真實，比一番虛假偽裝要來得好。”
    腦子裏一桶漿糊的舒婭還沒來得及將她的話梳理清，卻已被她按在妝鏡台前，在看見鏡子裏頂著一個雞窩的自己時，不免嚇了一跳。眼角在鏡中捕捉到身後關沐揚笑得一臉開花，朝著那影像狠剜了一眼，卻見他笑得更歡了。
    青靈雖貴為公主，卻並不如人們想象中那般嬌氣。她不會武功，卻生得一雙巧手，雅到揮毫潑墨寫詩作畫，俗到穿針引線手工剪紙，她都能做得極為精致，著實羨煞了旁人。這個旁人，大概就是舒婭了。
    說來慚愧，自己除了偶爾耍個刀舞個劍，出門跟人打場架，糊個風箏捏個泥人，其他的好像沒什麼特長了。
    歎惋間，青靈已經將舒婭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上纏著得各種小巧發飾取了下來，執起木梳輕輕與她梳發。
    烏發如瀑，泛著盈盈光澤，令站在一邊看熱鬧的關沐揚著實來了興致，一步上前，滿臉興奮，道：“我來！”
    舒婭險些從凳子上跌下去。倒是青靈大方，將梳子往她哥手裏一塞，說了聲“也好，我去裏間拿根簪子來”就繞過丹青屏風掀開水晶門簾，進裏間去了。
    關沐揚拿著梳子樂嗬嗬地走上前，舒婭在鏡子裏看著他那一臉壞笑，總覺得那梳子在他手裏變成了一把刀，而自己就是一隻可憐的小羔羊，等著他磨刀霍霍以後一刀宰了。
    在他觸碰到自己頭發之前，舒婭騰地站起身來，冷不丁將他嚇了一大跳。
    “我警告你，不許碰我一下，哪怕是根頭發絲兒也不行！”舒婭義憤填膺，就如國家領導人會晤於自家領土虎視眈眈的外國大使時說“主權問題是不容談判的”那樣義正詞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