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繁華三千歸去來 第六章 知己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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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商華所料,白緒出手很闊綽,帶他們離開的時候,順便付了賬。也不知她是什麼來路,陶然閣的老板對她點頭哈腰,甚至不敢收她的銀票。
雖說是抓他們回去,但白緒卻安排了很體麵的馬車,自己騎一匹白馬走在最前邊。戚戚終於明白商華口中省路費的含義,怎料是以這樣一種不光彩的方式節省下來。斜眼看他,他竟端坐著閉目養神。
想掀開簾子看風景打發時間,豈料這馬車的門窗都是封死的。戚戚挪到商華身邊,輕聲道:“喂,你打算什麼時候溜?以你的實力,應該沒問題吧?”
商華合著眼睛,隻是嘴動了動:“為什麼要溜?要省就要省個徹底。”
“如果我記得沒錯,這個白緒就是渝州白家的大小姐。她誣陷我們偷他爹的字畫,這捅的簍子可不小。她爹可是白隱啊!”戚戚要崩潰了,在家中耳濡目染,多多少少知道四大家族是絕對惹不起的。
“白家那幅也是我寫的贗品。”商華漫不經心說著,一邊咧開眼角看她,“這江湖上的事,你倒是很清楚。”
“呃……略有耳聞,略有耳聞。”戚戚幹笑著坐回原來的地方,“我們這樣被劫,大師姐會不會派人來救?”
“她?小蘭蘭估計才剛發現我們出了穀。”
“等一下……大師姐不知道我們出來?”戚戚發覺情況不對。
“若是她知道,我們又何必抄小路?”商華睜開眼,眼角帶著一絲嫋嫋的朦朧,“那個長門約,你我都不願去,一同溜出來也算誌同道合。”
“這算是哪門子的誌同道合!”戚戚警覺看他,緩緩道,“該不會這也得算人情吧?”
商華閑雅地往後一靠:“就當我日行一善,送你這個人情。”
戚戚扶額:“我去,難不成還得謝謝你?”
白家不愧為四大家族裏的首富。白緒一路好吃好住,半點沒虧待兩人。除了趕路期間要關在移動小黑屋,其餘時間管得也算寬鬆,主要是商華總是一臉不會落跑的坦蕩樣,使得白家隨從都卸了心防。
第四日清晨,一行人總算抵達渝州,在一座氣派的宅院前停下。戚戚的心情緊張到極點,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感到絕望,甚至想著見了白隱,是否應該搬出父親的名字好讓自己脫身。
“一別塵世三十春,再逢舊地何知人。”商華望著白家宅門,道出一句。
戚戚隻當他偽作風雅,現實地往他身邊一靠:“跑不跑?”
商華笑而不答,任憑白緒朝裏麵大喊:“爹,我回來了!偷你字畫的小賊給我抓著了!”
不久後,宅院裏匆匆走出一名寬袍深裾的中年男子,一頭烏發僅有鬢邊一縷花白,年輕時的俊美依稀可見。先是把白緒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確認毫發無損才開始絮絮叨叨:“你呀你,出門也不說一聲,爹有多擔心知道麼?江湖險惡,要是出個什麼事,我該如何向你死去的娘交待……”
“爹,能換幾句麼?”白緒送給這個嘮叨父親一個白眼。
“小白。”商華投去一個笑,聲音帶著幾分熟絡的輕浮,目光所及,正是那位名叫白隱的中年男子。見他三十年如一日的吃驚神色,笑道:“不認識了?”
“你……你還活著?”堂堂白家家主居然話中帶哽,眼眶微紅。他的手顫抖不已,指向眼前這個發若皓雪但容顏不改的俊逸青年,那種天生不知憂慮的笑,隻屬於這個人。三十年過去,他回來了,貌似不經風雨的清淺。“大……哥。”
戚戚怔住,腦袋僵硬地轉過去問他:“白家家主……喚你大哥?”
他認真點頭,順便湊過去輕聲道:“我小弟。”
麵對毫不謙虛的商華,戚戚並沒有太多懷疑。畢竟在三十年前,他就已經是武林神話,而那時的白隱不過是個十餘歲的少年。
詫異的人隻有一個白緒,她瞪大雙眼重新審視這位俊逸無雙的銀發男子,父親分明比他年長許多,卻尊稱他為“大哥”。她猛然想起父親提過一個人的名字:繁劍商華。如若是他,前幾日陶然閣秒殺眾人的那一劍就不在意料之外,但現在的他理當年過五旬,怎會是眼前的翩翩公子?
她試探著問父親:“爹,他是……商華?”
“不許向任何人透露他的消息。”白隱亦知長門之約在即,商華不應在這之前現於人前,否則武林恐生動亂。他又吩咐一句:“快把你弟弟找回來。”
“女兒這就去。”白緒往那襲紫衣瞟了一眼,匆匆離去。
白隱快步上前,拉了商華就往裏走:“外麵不方便,我們去裏邊聊。”
商華邊走邊回頭招呼戚戚:“喂,別站著不動,跟我進來。”
“她是誰?”白隱回過頭,望著那一身月白襖裙的小姑娘。
“我嗎?”戚戚指著自己道,“我叫周戚戚,剛拜入繁吹穀門下,白前輩喊我‘戚戚’就好。”
“戚……”白隱忽然沉默,又緩緩道,“你的眉眼可真像她。”
“我說小白,你真是色心不改。這天下間的姑娘是不是都像極你的故人?”商華玩笑說著,發現白隱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我說錯了嗎?”
白隱看了他很久,悟了什麼:“滯命止息。你與我說過這功法,沒想到你真的那樣做了。但,忘了也好。”
商華饒有興致看他眼睛:“我到底忘了什麼,你和小蘭蘭都這麼說。難道真像她說的,是風流債?”
“嗯,風流債。”白隱誠懇點頭。
經過一番交談,商華封印自身三十年以忘情之事,已然毫無疑問。當年他出門遊曆,與商華一見如故,後來發生種種,皆是親眼所見。包括商華忘掉的一切,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很多舊事,即便是蒼蘭,亦無從知曉。
白隱注視門外的人影,不由歎息,想著商華即使忘了她,身邊帶著的人亦是與她有幾分相似。這周戚戚的一雙眼睛,與她竟然有八分神似。轉而想到他攜弟子前來,應是前去青陵赴長門之約。
“大哥,你這是要去青陵,故取道我處?”
“你覺得我會去赴約?別開玩笑了,我隻是閑來無聊,才來看看你這位白家家主。”商華望著牆上的一幅美人丹青,“阿月,你果真娶了她。”
“她生下兩個孩子,心力交瘁……”白隱有些傷感。阿月本就先天不足,不宜生子,但偏偏一胞兩胎。本是生下白緒後就該放棄,可她依舊強撐著生下另一個孩子,而後很快便去了。
“那四年之後,你想讓誰去守門?”名帖上寫明下一輪的守護是白家。
“我。”白隱笑了笑,“四年之後,待到那時,我會將家主之位傳予吾兒。”
商華看他眉間沉穩,已全無當年的浮躁,但他這樣做無非為保子女周全,不禁擔憂:“莫說四年之後,即便是現在的你,在青陵之中也撐不過兩年。”
白隱突然看向他,眼底閃過一道光:“你還記得青陵裏的事?那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做了什麼?”
若非親身經曆,外人絕無可能了解青陵予人的折磨。年過不惑,身體便無法承受。二十年前,白隱曾是長門守護,深諳個中凶險。繁吹穀從未列位四大家族,換句話說,繁吹穀的人一生也無法進入青陵之境,但商華卻能斷言白隱的期限。是的,他進去過,且憑一己之力闖入。自此,改寫了兩個人的命運。
“我當年做過什麼?”商華不假思索,笑道,“不就與那時的守護打了一架,然後入了長門,在青陵裏逛了一圈。”
“你記得她是誰嗎?”白隱的語氣變得凝重。
“那一年?應該是戚家的誰吧?我隻記得在十招之內就贏了他。”商華對自己的話無存懷疑。他從來不願多看敗者一眼,記不清也是理所應當。
“你們擔心的就是這個吧?”商華淺笑著,“即便我去了,他們質問我闖陵之事,我亦無妨。事無不可對人言,何況我連‘破曉’的影子都沒見著。”
“好一句‘事無不可對人言’。你不去是對的。”質問從來無關痛癢,但若將她牽扯進來,隻怕已忘卻前塵的商華無言以對。
白隱看著門窗上映著的影子,又問一句:“既然你不去,帶人有用麼?”
商華漫不經心往那頭瞥了一眼:“因為她也不想去,所以不如跟著我。免得小蘭蘭看人手不夠,把她給拎了去。”
過了不久,白緒歸來,帶回白隱那兒子拒絕回家的消息。
白隱一聽,氣得拍案而起,不顧商華在旁,高聲道:“那臭小子是不是又在風華樓與花家小子爭那無用的東西!”
“風華樓?當真是個令人懷念的地方。”商華提起一些興致,對白隱微微一笑,“你自不必說他,三十年前的你不曾如此胡鬧?那無用的東……容我想想,該不會與你我當年爭的是同……唔泥多木……”嘴被某人捂上,再沒人聽清他說了什麼。
白隱捂住商華的嘴,免得他把當年的丟臉事全抖出來。若是讓女兒知道她父親當年也做過那樣的無聊時,簡直是威嚴無存顏麵掃地。
白緒默默目睹,頹然道:“爹,要不要叫人把他綁回來?”
“不用!我要親自把他抓回來!我要打斷他的腿!”白隱怒氣衝衝,正要奪門而出,忽然有人將他攔住。
商華以極快的身法掠至門前,側臉勾起唇角:“小白,莫要衝動。風華樓,嗬嗬,不如,就讓我去會上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