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繁華三千歸去來 第五章 潛行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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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夜,一紫一白兩人便從不起眼的山路逃出。以避免打草驚蛇為借口,某人放棄了騎馬,並強迫另一人以輕功飛速踏過山澗的繁複溪流。
戚戚一直以為她母親的輕功天下第一,而自己從小與她學,應當差不到哪裏,至少每回同弟弟比試,她總是贏的。但是今天,她不得不懷疑過往比試中存在較大程度的放水。
剛開始,她還能勉勉強強跟在他身後,可他的輕功似乎連借力都不用,隨意點上一片落葉即可前行良久。到最後,他看不下去,不由她反對,傾身過去將她攔腰截住,一路扛出繁吹穀所在的天虞山。
商華一頭銀發著實惹眼,戚戚不知從哪裏弄了一頂遮發的帷帽扣在他頭上。可某人出關不久,隔世三十載,見處處皆是美景,沿途走走停停、拖拖拉拉,到天黑才勉強走到距離繁吹穀最近的城鎮:定州。
到城裏已是二更天,各處客棧紛紛打烊,戚戚正為今晚睡大街做足心理準備的同時,商華居然逗起街邊流浪貓,玩得不亦樂乎。
戚戚拿包袱碰他:“你打算一晚上玩貓?”
豈料商華連頭也不抬:“麻煩你去找間客棧。謝了。”
“客棧都打烊了,你就抱著貓睡吧。”戚戚摟著包袱坐到一邊,靠著牆,閉上眼睛,心想著一夜很快就過去。
商華這才笑吟吟地看她:“那你接著睡吧,我去住店。”
“哪來的店……喂!”她睜開眼睛,見他已走遠,趕緊拍了身上的灰追上去。
在定州走街串巷,商華可謂輕車熟路,苦了戚戚困到不行,跟他後邊走著,也不知他什麼時候停步,一頭便撞上去,醒了:“到了?”
她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兩隻眼睛看直了,顫抖著出聲:“今晚住這裏?”抖著手指向眼前這間為了豪華而豪華到不像話的客棧,如果它還算是間客棧。
“嗯。你不想住?”商華把她從身後拎出來,“你抖什麼?定州陶然閣,天下聞名,它最大的優點是,徹夜不打烊。”
是啊,徹夜不打烊,它更大的優點就在於,隻要住上一夜,一年都得勒緊褲腰帶,堪比乞丐。戚戚看他的笑臉,心裏發怵:“你有錢?”
“我沒帶。”商華笑得無比自信,“難道你帶了?”
“帶了,夠吃饅頭。”她不能理解他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出門沒帶錢的確是很有勇氣,她也很欣賞,但這種欣賞是很局限的。
“走吧。”商華拉了她的手,連拖帶拽進了陶然閣。
坐在陶然閣最貴的客房裏,呆望一桌珍饈美食,戚戚半點興趣也提不上來。她不想再摸錢袋裏少得可憐的銅板,反正再摸也摸不出金子。
商華優雅地夾起一隻鮑魚水晶餃放到她碗裏:“吃啊,怎麼不吃?”見她不動筷,“快吃吧。吃飽睡好,明天才好上路。”
戚戚愁得吃不下任何東西:“是啊,明天真的要上路了……黃泉路。”看著金燦燦的餐具把這位繁吹穀主映照得更加耀眼。
商華頓了頓,轉手又夾了顆蟹粉丸子到她碗裏:“不喜歡吃鮑魚,那這丸子總能吃吧。這裏的老師傅換了,味道大不如前。”
戚戚盯著那丸子,越看越氣,兩指捏了就朝商華擲過去,卻在意料中被他夾住,並送進口中。吃相那麼悠哉,完全不知民間疾苦啊!
“穀主了不起啊!穀主就能出門不帶錢啊!如果騎了馬,至少還能把馬賣一賣,你居然……”她終於忍無可忍,正考慮掀桌,但桌子似乎被商華用內勁定住,她用盡氣力也動不了分毫。她失控了:“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想把我押在這裏抵債!好啊,反正我欠你六個人情,一次還清好了!小心我爹帶人打死你!”
“你爹是哪位?”商華保持一副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姿態,慢悠悠抬眼看她,“我說要用你抵債了麼?”
“那……那你哪來的錢付賬!”方才一口氣說完,心境已平和許多。看他悠閑的樣子,心底一陣一陣發寒。
“你隻管吃好睡好,剩下的不用管。”商華拋出一個笑,令她無力反駁。
戚戚決定信他一次,於是把水晶餃和蟹粉丸子通通擺到自己麵前,不顧形象地吃起來。話說一天沒吃東西,說不餓是騙人的,而且她有那麼一點覺得商華點菜的功夫倒是不錯,至少這兩個菜都是她的最愛。不知為何,她也品嚐出他所說的“味道大不如前”,可記憶裏,她分明沒來過定州。
第二天,戚戚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若是記得沒錯,這間客房就隻有這一張床。驚得從床榻上一躍而起,在確定隻有她一人後,才稍稍放心,心說這商華還算有點人品。
“日上三竿才醒,你真行啊。這也難怪,把我踹下床,你當然好睡。”榻旁的書案前,一人銀發紫衣,正支頤看她,一對眸子明澈含笑。正是商華。
戚戚瞬間淩亂了:“你……你昨晚在這榻上……”
商華點頭道:“是啊,睡你邊上。難不成我還得睡地?”一席話說得是萬分自然,而後低頭寫些什麼,“不用擔心,我什麼也不會做。就算我想做,也不會等你睡著才做。”隨後把筆一丟,拿了邊上的刻刀,繼續忙活。
戚戚無話可說,誰讓她昨晚吃著吃著就睡了。一摸額頭,沒有發燒,應該沒說什麼胡話。
她本想走過去問他付賬的事,可一走近,就見書案上鋪著一幅字,居然是王羲之的蘭亭序!她曾有幸在弟弟的書房裏看過一幅贗品,與眼前這張竟是一模一樣,但仔細一看,眼前這個可比家裏的贗品有神韻多了。
“是不是跟真的一樣?”商華眼眉上挑,望著她眼裏的吃驚,把手裏刻好的印章遞到她麵前,“這個更像。”說完,就沾了特製的紅泥,蓋在字上。做舊、缺口、消磨的朦朧感……當真像是曆了不少年頭。
“你還有心情寫字?”戚戚收起吃驚,問他一個不能回避的現實問題,“你打算拿什麼付賬?”
商華看了她半晌,手指點在剛剛完工的贗品上:“路口有間古玩鋪子,你把這個拿去賣了。”
戚戚的嘴半天合不上:“你覺得那鋪子的老板看不出這是贗品?”
“誰說贗品不能賣錢?”商華不以為意,把墨跡吹幹,“我寫的贗品可不止這一幅,可每回都賣了不少錢。”
聽他這麼一說,她不禁有點懷疑家裏的那幅也出自這位繁吹穀主的手筆。
他把贗品鄭重交到她手中:“一千兩,少一文錢都不賣。”
戚戚半信半疑地接過:“等我回來,不許落跑!”想起家裏那劣質贗品花了她弟弟整整一千二百兩,心裏似乎有了底。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戚戚跑回陶然閣,明顯是一副驚魄未定的模樣。氣喘籲籲到商華跟前,顫顫巍巍地把一疊銀票遞出去:“兩……兩千兩。”她對贗品總算有了全新的認識,居然那麼值錢!
商華沒有接過去,端茶道:“區區兩千兩,何必嚇成這副樣子?”
戚戚傻眼:“說的好像你很有錢,那繁吹穀怎麼窮成那樣?”
“幫我們付賬的人來了。”商華答非所問,倒了茶放到她手邊,“把銀票收起來,全是你的了。依我看,我們倆去渝州的路費都能省下了。”
“什麼?”戚戚還沒弄清楚狀況,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一名藍衣女子,目光淩厲,右手提著一柄鑲著藍寶石的短刀,左手已把一幅卷軸展開,正是方才戚戚拿去古玩店賣掉的贗品。那雙清麗的眼睛刮著疾雨,把房裏的兩人瞪著,問道:“這幅字是誰寫的?”
“正是不才在下。”商華把沏好的茶放到戚戚手裏,然後站到她身前,用落了無邊星光的眼眸把那藍衣女子望著,唇角揚起一絲笑意,“姑娘有何指教?”
“我……”藍衣女子似乎怔住了,盯著商華許久沒說話,直到身邊的隨從喚了聲“大小姐”才回過神,“我問你,這幅字是你寫的?”
“在下方才不是已答複姑娘了麼?”一句明顯做戲卻又絲毫不做作的溫柔謙和,惹得後邊的某人驀地噴出一口茶水。
“將他拿下!”藍衣女子忽然發令,十數名隨從同時揮刀而上。
商華搖頭歎息,伸手就扣住一人手腕,反折一擰,一柄劍就落入手中。或許,他根本沒有握住劍,隻是兩指成訣,拂袖一揮,劍光在他周身一閃,那十幾個人便齊齊倒地,哀號不止。
他風雅地跨過地上的人,走到藍衣女子麵前:“姑娘,何必動手?”
戚戚扔了茶碗,跳過腳邊的路障,不小心踩斷某人的胳膊,站到商華身邊,拉他衣角:“喂,你確定她是來付賬的?”看這藍衣姑娘,剛才還是一臉凶神惡煞,可現在正盯著商華,兩眼發直。
商華柔聲道:“敢問姑娘芳名。”
“白……白緒。”這位叫白緒的藍衣女子連說話都結巴了。
一個隨從堅強地站起身:“大小姐,要不要把這兩個小賊抓回去!”
白緒忙撤開視線,又恢複成起初的氣勢:“他們偷了我爹的字畫,自然要抓回去!給我綁起來!兩個都綁起來!”
可惜,沒有一人敢對商華動手,皆是遠遠站著。
商華淡淡笑道:“不必勞煩了。白姑娘,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