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繁華三千歸去來  第三章 繁吹穀主(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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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戚沒做成飯,繁吹穀上下一片數落。蒼蘭本想罰她,但聽說商華給她做了飯,便不再說什麼,隻因他從不輕易下廚。殊不知,那所謂的飯不過一塊排骨而已。無論如何,戚戚終是被免了做飯的差事。
    洗完商華的那塊雪青色羅帕,戚戚把它搭在晾衣的細繩上,不自覺陷入沉思,視線挪不開羅帕角落的那朵玉簪花。想著這花是誰繡的,或是這塊羅帕原來的主人是誰。因為這怎麼看也不像是男人用的花色。
    一開始想到蒼蘭,激得一抖,瞬間否定。雪白的絲線在陽光下耀得晃眼,戚戚隻覺得這花像是在哪裏見過,想著想著,指尖竟傳來一絲刺痛。驀地把手一甩,竟把羅帕拂了出去,霎時風起,伸手愣是沒抓住。
    戚戚拔腿追出去,心裏一急,不由自主就施了輕功,淩空一個旋身把羅帕握在手裏。落地時候才後怕有沒被旁人看見。
    一道風從耳邊擦過,挽起她的長發起落,吹向前邊的水潭,曳動今年最後一池蓮花,帶了幾瓣鵝黃花葉到她腳邊。
    她抬眼望去,是繁吹穀裏唯一的一株阿勃勒樹,聽說是商華早年雲遊歸來攜的樹種,待他出關,這樹已是這般大了。大片的樹蔭,籠著樹下一襲悠閑的紫衣,青竹釣竿斜在腳邊,臉上搭著一片蓮葉,漂亮的銀發隨意從青石邊散下來。
    見他修長的手指揭開蓮葉,一雙好看的眼睛朦朧著看她:“你來這裏做什麼?”
    “噥,你的帕子,洗好了,還你。”戚戚把東西遞過去,張開手才發現那羅帕被她握得皺巴巴,剛想縮回來,他卻快速抽過去。
    本想他會嫌棄一番,不想他盯著那朵玉簪花出神,偏頭看她眼裏的驚惶,笑了笑:“你暗戀我?”
    “啊?”他誤會了什麼?
    “不是暗戀我?那你在我帕子上繡什麼花?”商華撫著羅帕上的針腳,“還算繡得不錯,我就寬宏大量地接受了。”
    “喂!這花原本就在你帕子上,怎麼會是我繡的!再說了我哪會……不是,你自己帕子有沒花都不知道?”
    商華沉思良久,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玉簪?”
    “商華!我再說一次,這邪花不是我繡的!”戚戚看著商華無辜的眼神更加來氣,“一定是你惹的風流債!”
    “不可能。外麵的姑娘都以為我喜歡白佛桑。”他把蓮葉重新搭在臉上,聲音輕飄飄,“好吧,不是就不是。何必生氣?真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真是你繡的。”
    戚戚站上他躺的那塊大青石,居高臨下看他,喉嚨裏搗鼓碎碎:“老男人就是老男人,就算還是二十歲的身體,依然改變不了五十歲的事實。裝年輕、不正經,還幻想有人暗戀……變態!”扭頭見那青竹釣竿微微抖動,就想過去一腳踹下水潭。
    輕輕過去,抬腳正要踢,身後冷不防就一句:“你說我變態?”
    腳底一滑,來不及喊救命,眼看就要撲進初秋的冰冷水潭。突然有一股力道在她腰間穩穩一攬,背部即撞上什麼堅硬,大概是誰的胸膛。
    “不多不少,三個人情。”戲謔的聲音就在耳邊。
    戚戚推開他:“誰要你救!你是不是就喜歡別人欠你人情!”腳底又是不穩,本能地攀在他肩上。
    “你說對了,我最喜歡別人欠我人情。”商華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包括這曖昧的姿勢,眼角瞟著她的手,淡淡道,“哦,現在是四個……”
    戚戚很有骨氣地鬆手:“我怕你啊!”豈料一道推力擊中腹部。
    商華推她下水,動作幹淨利落且毫不猶豫:“你早說。”
    戚戚在水裏撲騰了十幾下才浮上來,喝了一肚子水,連話也說不利索。第一眼就見他捂嘴欲笑的模樣,氣得揮手撩起一道水花,也顧不得隱瞞武功的事。可不知何時,他已在身前劃出氣障,她這點功力根本沒用。
    “釣竿、簍子收一收,先走了。”
    “商華,你給我等著!”戚戚打著冷顫,指著商華遠去的背影一陣狂罵,可他卻像是半句也沒聽到。
    *
    不知為何走到落櫻台,商華攤開那塊羅帕,看著那玉簪花,心裏湧起什麼,卻什麼也捉摸不到。
    半空落下一瓣幹花,是初春落在縫裏的山櫻。恰好停在玉簪花蕊上,像是心湖蕩開,破碎的波光裏,藏著零落的眼眉。
    “這是你繡的?這麼難看。”
    “不喜歡就還給我!”
    “送出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我有說送你麼!拿來!商華!還給我!”
    這是……如同針錐刺入頭骨,一陣劇痛之後,什麼也沒有留下。
    他皺了皺眉,若無其事地把羅帕疊好,放入袖中。
    蒼蘭走到商華麵前,而他絲毫沒有察覺:“你還會來這裏?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踏上落櫻台了。”
    他揚起笑:“我就隨便走走。”
    “既然你有心走到這裏,說明你還是想當這個穀主,師兄……”
    “有心也好,無心也罷。這個位子,不適合我。”商華拾起一片枯葉,“總覺得出關後,人變得無欲無求,心境輕了許多。”
    無欲無求?因為你已經忘了自己唯一想要的東西。蒼蘭發現他在看她,立即收了情緒,肅然道:“拜入門中的弟子,多半是仰慕你的劍術。你既已出關,若不傳授個一招半式,豈不是對不住他們。”
    商華輕笑:“不是不可以。隻要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我最喜歡什麼花?”
    “白佛桑。你問這個幹嘛?”蒼蘭權當他是為自己找個台階下,沒多加在意,心滿意足道,“既然我答出了,就當你答應了。”
    商華盈盈笑道:“小蘭蘭,能不能緩兩天?我才剛出關,身體還沒恢複。”
    蒼蘭幹笑兩聲:“師兄,你這話哄哄別人還行。明日辰時見不到你,你就死定了!”不理他作何反應,頭也不回走下落櫻台。
    隻聽他暗暗道:“不是她。”手不由自主攏了攏袖口。
    日落西山。商華在房裏枯坐了一下午,也沒見戚戚來端茶遞水。房裏的一切陳設都是三十年前的,包括書架上的書籍。那些舊書實在沒有再看一遍的必要,他再次無聊到極點,心裏又盤算著如何捉弄那個周戚戚。
    說來也奇怪,這幾日在穀裏見過不少弟子,但能讓他記住的隻有那個戚戚。長相一般、脾氣又差,難道睡了三十年,連品位都給睡沒了?
    正巧與戚戚同房的晚晴來送飯,他順口問了:“周戚戚上哪兒了?你告訴她,再敢偷懶,就別想待在繁吹穀。”
    晚晴以為穀主發怒,忙道:“戚戚病了,所以我才替她。”
    翻書的手停住:“病了?”
    “今天她回來的時候,渾身濕嗒嗒的,沒多久就發燒了,還一直說胡話。”
    “哦?”商華擺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晚晴當是躲過一劫,剛想離開,又被商華叫住。
    “蒼蘭找你有事。你去一趟。”商華放下書,手在袖裏摩挲。
    “是。”晚晴出門折了方向,去了蒼蘭那邊。
    商華轉眼望落下的夜色:“居然病了。”
    凡是商華莫名其妙喊人去找蒼蘭,蒼蘭便會把那人留住一段時間。這是多年養成的默契,代表著某人又要支開什麼人,做什麼事。
    他站在榻前,借著燈火,看她微紅的臉:“功夫真是白練了,泡會兒涼水就能成這樣。”坐下去探她的脈,手竟被她敏捷擒住。
    戚戚死命拉著商華的手,一臉陶醉,紅撲撲的臉居然顯得可愛許多。隨後那所謂的胡話便開始了:“娘親,我要紅燒肉,多放點冰糖。不嘛不嘛,要皮蛋瘦肉粥,不要鹹菜粥。爹,我要糖葫蘆……”
    她說著,口水就那樣從嘴角流出來,還往商華的袖口上蹭了蹭:“娘親,我跟你說,我遇上變態了。對呀,一個臭老頭啊。唔……沒占我便宜,嗬嗬。可是他長得好漂亮啊,那眼睛好像藏著星星,他的睫毛好長啊……娘親,你說這年頭的變態是不是都長那麼好看呀……”
    商華僵笑著:“你的確是病了。還病得不輕。”手任由她拽著,順便運氣渡入她的身體,直至她的熱氣漸漸退去。
    清晨,鳥兒拂過窗前的枝葉,沙沙作響。她緩緩睜開眼睛,覺得身子很是輕鬆,一摸額頭,已經退燒了:“上天保佑,這次病好得可真快。要是能多病幾天,那該多好,可以名正言順躲著那個老男人啊。”
    榻旁飄來幾縷香氣。“好香的粥。晚晴師姐你真好。”戚戚伸了懶腰,翻身下床,這才發現,房裏一個人也沒有,隻是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
    她走過去,欣喜道:“皮蛋瘦肉粥!”很快,臉色煞白。
    碗底壓著一張字條:“大病初愈,口味當清淡一些。紅燒肉就別想了,變態不會做紅燒肉。”
    “……”
    昨晚拽的那個人是誰?昨晚說了什麼!天呐!還流口水!關鍵是……吱溜吱溜……蹭在他身上?!
    耳根灼得發燙。無地自容。自掛三尺白綾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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