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去而複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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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馬蹄聲遠去,張伯這才回身走到車前:“小主人?”
    傅桓真看向王公子:“先生是認得那人嗎?”
    “回府再說吧。”王公子淡淡道。
    水香一路癟嘴生悶氣,陸管事湊過去講了笑話都沒逗笑。傅桓真心裏也有些不舍,畢竟帶在身邊這許多日子的小孩,突然跟人走掉,確實不舒服,但能跟親人團聚,總比在她身邊當個仆人好。水香不過是孩子氣舍不得同伴,過兩天也就忘了,傅桓真不想理會,隻是猜測著王公子那兩次暗示背後的意思。
    回到傅府,給傅老夫人請過安,傅桓真同王公子一起去了內院書房。這些日子,她常常在這裏向他討教功課,漸漸成了兩人教室。
    水香被攆去睡覺,紫玉等丫鬟也在屋外,書房裏傅桓真與王公子對坐,張伯和陸管事各自候在一旁。
    王公子端了茶杯在手,眼看著杯上嫋嫋霧氣。
    張伯道:“這麼說,方才那人是公子爺舊友?”
    王公子抬眼:“張管事看出些什麼?”
    張伯道:“那人足下沉穩有力,手有硬繭,是個練家子,恐怕功夫還不淺。拿的是濟安錢莊的銀票,說官話,不過帶了些北方口音,馬上鞍韉轡頭不是城裏常見製式,馱著毛氈、水囊,應當是遠路而來。眉上傷痕是鋒利物器所致,老奴猜想,該是刀劍一類。”他想是看出王公子引他說這些,其實是要說給傅桓真聽,因此語速放慢,說得盡量詳細,“那人馬背行囊裏頭,有長條布包,看長短寬窄和形狀,比起刀更像是長劍。本朝法律,百姓不能私有兵器,那人氣度,不像仆從,卻有長劍。”
    王公子看著傅桓真:“可能猜出那人身份?”
    傅桓真想了想,道:“軍人。”
    “為何?”王公子又問。
    傅桓真前後想想,斟酌道:“會功夫,有刀傷,行止談吐禮而不卑,不像盜匪。傅家護院有官府行令,也隻配有短刀木槍。靖安城裏的衙役官差們,佩的多是普通長刀,這個人能佩劍,不是官差不是匪徒,便該是軍人了。尤其,他站姿步伐,與我見過的人都不同,很有雷霆之氣。隻是,他長途跋涉而來,馬匹精良出手豪闊,將我買了官奴的事情打聽的這樣清楚,還知道我的行蹤,看來很擅長於這樣的事情,應該不隻是軍人那樣簡單。”
    陸管事道:“小姐怎知他馬好?”
    “陸大叔你教我辨過馬呀。那馬骨肉勻稱,四腿有力,雙眼有神,十分警覺卻不會躁動,尤其——”傅桓真道,“傅家拉車的馬也是好馬,在那匹馬麵前卻顯得有些瑟縮,所以我猜那馬一定見過大世麵,很有本事,才能壓同類一頭。”
    陸管事道:“小人不過隨口胡說,不想小姐還記得。”
    “府裏馬夫也是這樣說的。”傅桓真笑笑,“也不是什麼高深的學問,多用些心,自然容易記。別的我可就不行了。”
    陸管事道:“女兒家,不靠功名立世,不去書院做夫子,學那許多詩賦做什麼?”
    王公子冷睨他一眼,看向傅桓真:“讀書習字,是為能夠辨析明理、決斷於人前,若隻懂得詩賦,與個隻會拳腳的武夫又有何區別?”
    陸管事嘿嘿訕笑。
    傅桓真正色,屈膝一禮:“先生教誨,桓真明白。”
    陸管事朝著傅桓真拱拱手:“小姐也不用太過自謙,公子爺時常說起,都在誇讚小姐難得。”
    傅桓真詫異看向王公子,王公子輕輕抿了唇,雙眼坦然,沒有說話,卻顯然默認了陸管事的話。
    “公子爺,我家小主人說得可對?”張伯道。
    “化名楊城那人,小人卻是認識的,”陸管事看了王公子一眼,說道,“我替我家公子說了吧。”
    “那人是誰?”張伯問。
    陸管事笑笑:“稷山梁兆陽。”
    張伯先是一愣,繼而目光一沉:“稷山梁兆陽?”見陸管事點頭,又追問一句,“陸兄弟不曾認錯?”
    “不曾。”陸管事道,“幾年前小人隨公子在北地遊曆時與其人有三麵之緣,隻是那人身份高貴,卻是認不得我等賤民。”
    張伯沉吟良久,歎道:“靖安雖是小城,這等人物的名頭卻還是聽過的,不想今日竟能親眼見到。難怪那時我始終覺得四麵有人窺探,想來便是他的隨身護衛。”說著,忽然神色一凝,轉而朝王公子落膝一禮,“今日還要多虧公子爺提點,老奴代小主人和傅府上下謝過。”
    “不必多禮。”王公子示意陸管事將張伯扶起。
    陸管事道:“我家公子和夫人借居貴府,多有勞煩。何況今日也是大小姐處事冷靜、又能見機順勢,實在難得。”
    傅桓真問:“張伯,梁兆陽是誰?”
    張伯道:“稷山梁兆陽,便是鎮守北疆的鎮遠將軍,如今朝廷中一等一的武將。先前我看這人身上帶著功夫,沒想到竟當真是個萬夫之勇的武士。今日幸好有王公子在,否則糾纏下去,拂了鎮遠將軍麵子,得罪的是十萬鎮遠大軍——隻可惜了那小孩,練武的根骨極好。”
    “鎮遠將軍?”傅桓真挑眉。她隻覺得那楊城一舉一動不像普通人,卻沒想到還是這樣的身份。
    可堂堂一位大將軍為何隱瞞身份孤身來到靖安買一個孤兒?沉香究竟是什麼人?
    “那這件事可要告知祖母?”傅桓真隨即搖頭,“這位將軍既然瞞了身份前來,必然是不願旁人知曉。”
    “不錯,”王公子道,“此事不宜外揚,就此作罷。”
    “好。”傅桓真點頭,“祖母問起,我隻說將那小奴賣了。”
    次日傍晚,傅桓真在傅老夫人屋裏用過晚飯回房,還沒進門,府中小廝來報說有人在側門耳房等著見水香。
    水香其實是許多年前南方水災後逃難來的孤兒,買進傅府隻為給傅桓真找個年紀相仿的丫頭,能做個玩伴。她記事起便在安苑,認得的人,都是傅家的人,聽說有人來找,連她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報信的小廝隻說有人找,卻也說不清來人的詳情。
    橫豎都在家門口,用不著擔心這冒失丫頭被人拐走,傅桓真便打發她去瞧瞧究竟,自己回了房。
    過了差不多一盞茶功夫,水香興衝衝地跑回來,一路被大丫鬟們責備也不管,到了傅桓真麵前要拉她出去。
    “這麼沒規矩!”紫玉教訓道,“和主子動手動腳像什麼樣?不怕打板子?”
    水香吐吐舌頭,縮手站在一旁,眼珠子卻還在軲轆轉。
    傅桓真看得好笑,起身隨她出了門:“你要做什麼?”話音未落,就見外頭站著個小小的身影。
    “沉香?”
    之前被鎮遠將軍帶走的小孩,此刻好好站在眼前。
    “就是沉香來找奴婢的。”水香拉著小孩走過來,遞上一份文書。
    傅桓真接過來,卻是這孩子的契書,問水香:“怎麼回事?”
    水香搖頭:“哪知道呢。出門去隻見著他,把這東西遞給奴婢,說他叔父讓他來求見小姐仍舊到府裏做奴才。”
    小孩退後一步,雙膝跪地伏身,嘴裏道:“請小姐收留。”
    傅桓真道:“你家叔父呢?”
    小孩抿抿嘴道:“走了。”尾音有些抖。
    那梁兆陽辛辛苦苦找來靖安不就為將這小孩尋回?找到了,卻又不帶走?看兩人之前相認一幕,梁兆陽的關愛做不得假,不像是舍得將小孩拋棄的樣子。
    那是有什麼不得已?
    可到底是什麼才能讓權傾天下的鎮遠將軍也有所顧忌?
    傅桓真將水香遣開一邊,拉小孩走到背光處。
    “你叔父為何要將你送回來?”
    小孩眼底有哀傷之色,神情卻算平靜:“叔父說有事要去辦,不能帶著奴才。叫奴才回來求小姐收留。”
    這鎮遠將軍是指使人慣了,隻當誰都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傅家為商賈,落到他眼裏,便跟自家的奴仆一般好使喚麼?倒是打的好算盤,也不怕這小孩在傅家受虐?
    傅桓真忽然一凜。梁兆陽對這小孩的關愛憐憫做不得假,應該不會放任小孩被欺淩打罵,那他肯將小孩送回傅家,必定有所倚仗。
    他為何篤定傅家不敢慢待小孩?
    是確認了傅家是良善人家,還是——
    梁兆陽會不會已經知道自己被人認出了身份——以傅家商賈身份,自然不敢與手握軍權的武臣作對?
    傅桓真看著小孩:“你叔父為何要送你來我家?難道就沒有親屬至交托付,沒有別的法子安置你?”
    “叔父問過奴才到府裏這些時日的情形,說小姐是個有擔當有主見的人,奴才跟著小姐,比跟著別人好。”
    傅桓真一時無語。她是個自顧不暇、身份尷尬的商女,不知鎮遠將軍究竟從哪裏看出來好處。
    不過——
    商賈人家地位雖不高,但畢竟生活富足。若不求名位,日子卻能過得很實惠,主家再稍微寬和些,至少不會在衣食上虧待下人。從這個角度講,梁兆陽選擇將小孩送回傅家,就不算什麼難理解的決定。
    隻是,這小孩的存在既然不是能大張旗鼓宣揚的事情,背後必定有什麼緣故。
    傅桓真盯著小孩的頭頂:“你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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