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搖晃把李東陽從黑甜鄉裏驚醒。
    李東陽睜開眼，正看到侍妾驚慌的臉，在月光照耀下，她的麵色越發慘白。
    窗外傳來一陣紛亂的嘈雜聲，間或還有隱約的爆響。
    李東陽心裏一驚，急忙坐起。
    莫非是廠衛來抄家？
    “老爺，我害怕。”侍妾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沒經過什麼事情，一時嚇得不輕，顫抖著鑽到李東陽懷裏。
    “別害怕，沒什麼事。”李東陽雖然心裏發虛，還是裝著信心十足的樣子摟住侍妾，輕輕拍著她的肩。
    他心裏暗暗祈禱，千萬不要有人喊他接旨。
    如果真有聖旨，那一定是降罪的旨意，那他就真完了。
    正在李東陽心驚膽戰卻又故作鎮靜懷抱美人兒的當口，四個不速之客從窗戶跳進臥房。
    這四人自然就是周萬通、方月華、江雨晴和淩百川。
    周萬通取出火折子，把蠟燭點燃，臥房裏馬上亮了起來。
    床上的侍妾隻是披了件外衣，李東陽更是光著上身。方月華和江雨晴見到這股光景，急忙扭過臉去。
    周萬通則細細打量著這位少壯入朝，四朝為官，三朝入閣又兼托孤之臣的元老。
    他忽然想笑。
    看起來這位元老不過像個窩窩囊囊的糟老頭兒，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就是當年與劉健、謝遷共秉國政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閣老大人。
    “都說人老心不老，老牛啃嫩草，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吧。”周萬通看著李東陽和侍妾衣不蔽體的樣子，不禁揶揄道。
    “你們是什麼人？”見來人不像是廠衛，李東陽又有了精神，馬上又找著閣老的威嚴。
    “我要是你就先把衣服披上，然後再問這問那，”周萬通還是一副嘲笑之態道，“這年歲不饒人，光著板兒脊梁小心著涼。”
    李東陽剛想發作，心念一轉，馬上覺得幾人大有來頭。
    看四人的舉止，沒有肅殺之氣，但有幾分不拘小節，李東陽明白了八九分。
    這就是吃鹽多的好處，閱人無數自然能夠觀人於微。
    傳來敲門聲，有家丁叫門。
    一般夜裏發生什麼事情都是不便驚動老爺的，不過今夜的事情有些古怪，家丁決定還是稟報老爺的好。
    李東陽在屋內兩句話就把門外的家丁打發了，對付仆人他是很有辦法的。
    麵對周萬通幾人他就繼續裝聾作啞。
    “我看咱們誰都不用打啞謎，”周萬通道，“李閣老一定已經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
    “老夫不清楚。”李東陽道。
    “那就隨便你了。”周萬通道，“我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馬成讓我們辦的事情，總不能砸在我們手裏。至於以後怎麼辦，你比我們清楚。”
    周萬通說完，把族長的腰刀掏出，扔到桌上。
    “好啦，告辭了。”周萬通說著起身，四人就要離去。
    “慢。”李東陽叫住幾人。
    “閣老大人有什麼要說的？”周萬通道。
    “我不認識什麼叫馬成的。”李東陽道，“這東西你們不能給我。”
    周萬通四人不禁互望了一眼。
    “你可是堂堂閣老，不會害怕劉瑾到這個程度吧？”淩百川這幾天憋了一肚子氣，這時終於不想再壓著了，他繼續道，“就因為劉瑾插手了，你就被嚇破膽了？”
    “我確實不認識馬成。”李東陽道，“你們說的事情也語焉不詳，我也不明白你們說的是什麼。”
    “那我就告訴你，”周萬通也氣憤道，“前朝寶藏你總該知道吧？秘密就在刀上。”
    “原來是這件事。”李東陽道，“不過當時先皇把這件差事交給了謝遷和劉健，你們還是把東西給他們吧。”
    劉健和謝遷早已致仕，雖然未死，也早被廠衛監視，把東西交給他們不如直接交給廠衛了。
    “你怎麼能這樣！我妹妹為此可是死在雲南了！”淩百川氣急，緊走上前，被周萬通一把拉住。
    “小淩子，別急。”周萬通說著轉向李東陽道，“看來我們要真把這東西留給你，你會親自交給劉瑾也說不定。”
    說完周萬通把刀從桌上拿起，向幾人道：“走吧，我可不想看見他。”
    淩百川還想說兩句，方月華向他搖搖頭。
    “淩大哥，走吧。”江雨晴也勸說淩百川。
    淩百川看了眼李東陽，在地上啐了一口，同周萬通、方月華和江雨晴離去。
    李東陽見四人離開，長舒了一口氣。
    方月華幾人不知道劉瑾已經拜訪過李東陽。
    劉瑾把金樽拿出，說這是能指引一處寶藏的寶貝，又拐彎抹腳地提醒，先皇當年把寶藏的差事交給李東陽、劉健和謝遷，現在他把金樽交給李東陽，也算是物歸原主。
    李東陽心中一驚。
    當今皇上登基之初，他未將此事稟明，完全是擔心劉瑾發難。
    自己並未找到寶藏，稟報確有寶藏等於邀功，若是找尋不到，就是蒙君之罪。
    即使自己找到寶藏，那也會引起皇上猜忌。
    皇上會懷疑他這位前朝老臣究竟瞞了自己多少事情。
    所以最安全的辦法就是不說此事。
    當時李東陽隱隱感到劉瑾可能也察覺到寶藏一事，不過劉瑾也是不能說的，道理也是一樣。
    但現在劉瑾已經有了證據，無論自己是否向皇上稟明此事，都等於是欺君，弄不好就要全家抄斬，戶滅九族。
    不過……若劉瑾真有確鑿證據，怕是不會來這裏和自己扯皮的。直接去稟報皇上參自己一本豈不更好？
    那麼，這就是一次試探。
    於是李東陽就同劉瑾周旋起來，最後幹脆不承認有寶藏一事。
    劉瑾看來頗有些失望地離開了。
    對於李東陽來說，這一劫算是躲過。
    所以周萬通四人把這把刀送上來時，他是一定不會接的。
    好不容易滅的火，還要再引到自己身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