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淩百川和一個賣茶的老人攀談起來。
    “都說是有鬼。”老人說著，呷了口茶。
    老人的茶攤不大，隻是為旅人往來解渴行個方便，一文錢三大碗，足夠管飽。
    “老人家，到底是怎麼回事？”淩百川向老人詢問。
    “三個月前，趙員外一家老小幾十口，一夜之間都無影無蹤了。縣裏都下來人查過，什麼也沒查出來，隻好把趙家封了。大夥都說是撞了邪鬼。聽說幾天前夜裏又開始鬧鬼了。因為這事鬧得人心惶惶的。”老人徐徐道來。
    “原來如此。”淩百川點點頭。
    這就不足為奇了。
    世上迷信鬼怪的大有人在，至於江湖人是鮮有相信的，有不少人幹脆就是裝神弄鬼出身，把別人嚇走，他們好乘機下手。
    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這是說兵法，用到裝神弄鬼上也頗合適。
    淩百川看老人氣定神閑的樣子，料定老人是不信這一套的。
    “小夥子，你一定奇怪我怎麼不忌諱這些吧？”老人看出淩百川心思，笑道，“老漢我雖沒什麼出息，年輕時卻也上陣殺過敵。這死人見得多了，可就不再信鬼神了。”
    這倒是實話，枕著死人大腿睡過覺的，還怕半夜鬼來掐脖子？
    淩百川點頭向老人道謝，額外給了些銀兩籌謝。
    張五坐在桌旁，桌上擺著一碟老醃鹹菜。
    院子裏有兩口豬，十隻雞，這些都是準備殺了吃肉的。
    隻是張五沒有吃的份兒。
    他是個裏長。
    他實在不想當裏長，可是不行，縣裏讓他幹，他就得幹，不幹就沒好果子吃。
    裏長，從前叫裏正。
    春秋戰國那時候，裏正可是正八經的實權人物。在鄉裏也是說一不二的，整個一個土皇上。
    可是現在不是春秋戰國，現在是大明朝，裏正成了雜役。
    上頭征糧的時候要你出頭，征不上糧拿你是問，輕則挨板子，重則吃官司。
    上頭傳達公事要你出頭，話沒傳下去不行，傳錯了更不行，輕則挨板子，重則吃官司。
    地方上出了什麼事情，你要及時報上去，小事報了讓人煩，免不了挨通訓斥，可要真由小事惹起了大亂子，你沒報上去，那就不得了，小命都要丟掉。
    還有上麵指派下來的名目繁多的雜役，你都是要帶頭幹的，幹不好不行。
    這些張五都能忍，畢竟傳錯話辦錯事的事情不常出。
    隻要你認真一些，這些倒黴事是很少碰上的。
    真正讓他害怕的是花錢。
    每年立春皇上是要祭天的。
    皇上祭天，府州縣衙門自然是不能落後的。
    祭祀的花銷自然不能讓做官的自己出。
    出錢的事情自然要裏長張羅，這錢常常是收不上來的。
    沒有辦法，裏長隻好自己向外掏。
    至於營造個什麼工程的花銷，衙門裏修個花亭什麼的，自然也要由裏長想辦法。
    這些錢張五沒少拿過。
    這些張五也能忍。
    畢竟立春一年就一次，營造的事情也不是月月搞。
    最可怕的是迎來送往。
    過幾天，又有一個比芝麻還要小的提拉耷拉官兒來鎮上巡視。
    這上頭的人來，不管大小都是爺，都得侍候得高高興興。
    胡吃海喝是一定的，是個官兒來就這樣，臨走還要拿走不少東西。
    土產都已經準備好，就封在櫃子裏。牲畜也都買好，隻要人一到，就磨刀霍霍向豬羊了。
    看著碟子裏的已經幹巴巴的鹹菜，張五無奈地歎了口氣，他卻隻能吃這個。
    傳來了敲門聲。
    張五的心裏一驚，多年來他最害怕的就是敲門聲，隻要敲門聲一到，不一定什麼差事就來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答應了一聲，張五去開門。
    門外是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五六，一身緊撐利落，臉上帶著幾分強裝的威風。女的大些，快三十的年歲還沒開臉兒，梳著姑娘的發式，這倒是頗少見。
    兩人都穿著平常百姓的衣裝，張五卻看出他們絕不是尋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