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了好幾條街之後，我才發覺，不隻是我找不到路，這個口口聲聲說送我回去的家夥，他也找不到路。
    “大家都回家睡覺了誒！”他說道。
    “是啊，麻煩你快點，說不定稔磨老師都已經回去了。”
    “……”
    “……”他突然收起了笑容，仿佛就在等這無人的時刻。
    這家夥平時大大咧咧的，幹什麼都笑嘻嘻的，突然把表情放嚴肅了還不說話，真可疑。
    “你想問什麼？”我也不是笨蛋，一看就知道他又想從我這裏打聽點什麼了。
    雖然之前我曾多次在給稔磨老師的信裏說道這個男人時常來找我，總希望能從我嘴裏套出點什麼，稔磨老師回的話竟然是讓我千萬別殺他。
    “老實說……你有沒有後悔過跟著吉田？”他頓了頓，“你就沒有懷疑過他帶你離開僅僅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小女孩？如果你來做殺手的話一定沒人看得出來！”
    這種懷疑麼？兩年前可能有吧，現在沒有了，因為這是事實啊。
    “我知道我隻是個工具，很好用的工具。”我回答道。
    “你真是沒救了……你自己殺了那麼多人難道就沒有一點罪惡感？”
    “沒有，惡有惡報，上天終有一天會給我報應的，到時候我承受就是了。”
    他扶額，“我剛想問你就不怕報應麼……”
    這個阪本龍馬極其厲害，通過各種渠道將我的底細查的一清二楚，與其在他麵前掩飾，還不如說實話，這樣他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一直想說服我不要再做殺手了，可是作為一個善良的人的他又怎麼會明白，沾在我身上的血已經是洗不幹淨的了。
    “龍馬先生，人總要有理由活下去，你是這樣，稔磨老師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可是像你這樣以奪人性命……”
    “請你不要忘記我的外號，我可是鬼姬啊。”
    “唔……”他和之前一樣，有些沮喪。
    我不是沒有做過好事，我救過雲乃姐姐，但是現在的一切都是那件事造成的，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我曾經向往著美好，但是發展到現在已然變了樣子，算了，反正我的那顆心也跟著變了。
    那個天真善良的人是大久保鬆，不是我。
    “唉。”龍馬先生歎了口氣，“好吧，但是你這幾天不要鬧事了，新選組那邊多少有點消息知道吉田到了京都，他們提高了警惕你就不要一頭撞進去了，還有，大久保的當家要從江戶過來和吉田彙合。”
    “你說什麼？！”我大吃一驚，大久保家的人為什麼要來！
    “對吉田來說這是公事吧，不會考慮你的感受的。”說著，他眼裏浮起一絲鄙視。
    我略微哼了一聲，甩頭便走，走出一段距離再回頭時，他已經不見了，他總是這樣，一下就消失了，可見逃跑能力有多厲害。
    我以為自己隻是冷酷，之前也沒想過會有情緒起伏這麼大的時候。
    時間過去太久了，那時候我還那麼小，現在都快忘記自己家人的樣子了，也是，就算記得也沒有什麼意義吧，反正也回不去了。
    等我終於找到一條熟悉的路回到了稔磨老師在京都的宅邸時，天邊已經泛白了，但進門時依舊聽見稔磨老師還在會客室裏談論公事。
    “大久保還要多久才到京都？”稔磨老師問。
    “他說還有三四天吧。”一個聲音答道。
    我本來對這些事情沒興趣的，可是當聽到這兩句話的時候，我還是有意停了下來，愣愣的站在會客室外。
    稔磨老師又道：“算了，讓他來了別到外麵亂走，免得鬼姬看到他。”
    另一個人打趣道：“鬼姬應該不會理他吧，感情又不深，更何況鬼姬的性格啊……”
    “我比你了解鬼姬。”稔磨老師突然打斷他，“她很容易衝動，小的時候隻學了劍術以至於連一般的道理都不通，如果不好好用，很可能跑出去亂殺人，她畢竟屬於我們這邊，她殺的人也算我們的一份罪孽。”
    “哈？難道她連基本的善惡都分不清楚麼？”
    “分得清楚就不能做殺手了，更何況是個女孩兒，如果讓她懂得了善良，指不定會放跑多少敵人。”
    “說的也是！”那個聲音頓悟，“不過這樣是不是對她太殘忍了一點？”
    是啊，太殘忍了。我站在門外，期待著稔磨老師有個類似於“是有些殘忍不過我不會讓她死”這樣的回答。
    可我聽到的卻是——
    “為了這個國家的複興，為了維新，我不得不對她殘忍。”
    也對，無論如何，我都比不上一個國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