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救贖 第三百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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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這首七律——那是七年前,他離開劍聖一門前夜,師傅待在書房中整整一夜,出來時案上就擺了這樣一張紙箋。
“回淩氏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我沒有權利阻止,我隻希望你能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麼、想要什麼,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那是他離開雲夢山之前,師傅對他說過的話,他一直銘記在心裏,卻直到今時今日,才真正明了其中意味——原來從一開始,師傅就看得明白,財富權勢會令人迷失本性,但當人真正攀上最高處、俯瞰芸芸眾生時,才會發現,所謂“高處不勝寒”,也許那些在攀登峰頂時被舍棄的東西,才是生命中真正珍視的寶物。
所以師傅對他說,真正的強者是可以控製力量權勢,而不是被力量權勢控製的人——因為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回複本性,會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麼,所以才寫下“始信冰心屬舊塵”。
在師傅眼裏,即便雙手染滿血腥,創立征天軍團、研發“聖天使號”,自己仍然是他最心愛的孩子,仍然是多年前海底沉車中、那個眼神桀驁、卻清澈純淨的少年。
師傅一直是這樣信任著他,相信他總有一日會醒悟,相信他不會做出違背師門訓誡的事,甚至在察覺到他存下了異樣的心思後依然寵愛、包容著他的任性。而他,卻是這般狼心狗肺地欺騙、背棄、踐踏著師傅的心意。
林皓夜說的沒錯,與薩爾科比家族無關,是他……是他這個狼心狗肺的弟子,一步步設局,最終將與世無爭的當代劍聖拖入亂局,以致逼進死角絕境,再無轉圜餘地。
“嗬嗬,嗬嗬嗬……”
看著窗外黑沉天幕上那一彎冰冷月鉤,就如蒼穹之神驟然睜開一隻眼睛,冷冷審視著地麵上發生的一切,淩昊天陡然大笑起來。
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輛海底沉車中,周遭是如此寂靜,仿佛天地間從來隻有他一個人。身體浸泡在海水裏,刺骨的冰寒一點點浸透肌膚、骨髓,連血液都凍結了。
又好像是十年前,那時他剛從索馬裏海盜手中死裏逃生,在師傅的護送下一路輾轉回到淩氏。當強撐著尚未痊愈的重傷之軀將所有事宜處理完畢後,終於支持不住,不得不入院休養。
就在那個時候,薩爾科比家族發動了最後的反撲,一次又一次無孔不入的刺殺,其中至少三次幾乎將他置於死地!
而最險的一次,薩爾科比家族重金聘請了北美殺手榜上排名第三的刺客——傳聞此人從不與人明刀明搶的對決,而是擅長躲在幕後用鋼琴線布下天羅地網,絞殺敵人,故而得了“絞刑師”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綽號。
彼時他在淩氏醫務部所設的貴賓監護室休養,那位排名第三的刺客在薩爾科比家族的幫助下,不知用了什麼手段買通他貼身的侍從和軍醫,於某天晚上輕鬆潛入醫務部。先在甬道和大廳中布下重重陷阱,之後不露痕跡地將負責崗哨的保安一一引入大廳,於無聲無息間將其盡數除去——
當一具具身首異處的屍體倒落一地,或者被割去四肢,或者被削去腦袋,更有甚者被直接剖成兩半時,整個裝潢華麗的的醫務部大樓仍然被死一樣的沉寂所籠罩。沒有人被驚動,凡是因覺察到異樣而走出來察看的人都已經成了氣息冰冷的屍體,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確認沒有活口遺漏後,絞刑師遊刃有餘地邁過一條條尚還滴答著鮮血的、比發絲還細的紅線,來到貴賓監護室門口。
根據他手頭資料,那位新上任的淩氏總裁就住在這間房裏,身邊應該還有兩名警衛,貼身負責他的安全。
病室房門緊閉,絞刑師用幾個特質的金屬鉤固定在牆壁上,作為懸掛奪命絲線的錨點,在門口的甬道間掛號鋼琴線。完成後,他走到甬道盡頭,按響火警鳴報鈴,大叫一聲:“動力房失火了,快點離開這裏。”迅速藏匿進牆角的陰影中,手上還牽著一根銀色細絲。
幾秒鍾後,房門打開,一名黑衣警衛拿著槍,探出頭來打量著四下動靜,確認安全後,向同伴做了個手勢。第二名警衛隨即護送著那位新上任的淩氏總裁走出門,朝著安全消防通道走去。
聽說這位淩氏新任總裁今年不過雙十年紀,之前押運貨物經過索馬裏海峽時被海盜劫持,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如今又要在鋼琴線下身首分離,真是天壽不永——當然,這與絞刑師無關,他隻是微微笑著,拉緊了絲線。
比發絲還細的鋼琴線在錨點上疾速穿梭,隻一瞬,三條絲線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橫向切割而來。那兩個警衛連哼一聲都來不及發生,便被割下首級,殘軀頹軟倒下,鮮血將潔白的理石地板染成鮮紅。
然而那個穿著病服、臉色蒼白的少年,竟有著更甚於保安警衛的洞察力,在絲線觸及肌膚的一瞬,就像一頭野獸般察覺到危險的逼近,身體立刻向後仰倒,腰身幾乎折成一百八十度。激射而至的絲線便貼著麵頰肌膚擦過,寒毛因感受到那種裂體寒意而根根豎起。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手肘抬起,袖中騰起一道銀璨光華,以摧枯拉朽之勢切斷索命琴弦,繼而疾步向後退去,想要退入病室。
然而甫一動身,那個藏身暗處的殺手立時察覺到他的意圖,一根琴弦貼著地麵無聲無息疾掠而來,眼看就要切入腳踝。少年低俯下身,人已騰空躍起,輕巧避開那一根琴弦。劍鋒橫掃,將琴弦割斷,然而有更多的琴弦激射而來,縱橫交織成密密的羅網,將少年單薄的身形裹罩其中。
少年身形迅疾如一道風,在密集絲線中穿梭閃避。光劍鋒芒驟盛,宛如水銀潑地,護住全身。剛切斷幾根絲線,突然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似乎是還未愈合的肋骨重新斷裂開,摩擦著肺部,激起一陣狂烈的嗽意。
不過這麼一緩間,兩根鋼琴線已經割裂肩膀,鮮血無窮無盡地湧出來,頓時將白色的病號服染成鮮紅。
這個時候,停下等於送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不敢再有停頓,將師門所授的“化影身法”施展到極致。光劍縱橫淩厲,源源不斷地斬斷致命的絲線。劇烈的動作令他胸口越發劇痛,幾乎能聽到斷骨摩擦的咯咯聲,血液更加瘋狂地從傷口處奔湧出。
隨著不斷失血和時間推移,他的動作變得遲緩,額頭和腿上也被劃出傷痕,鮮血流進眼睛裏,視野裏的一切都蒙上一層血紅色的霧氣。
他下意識揉了揉眼睛,迷霧中,依稀看到兩根鋼琴線飛掠而來,直直切削向脖頸動脈,忙向後退避。腦中忽然一陣眩暈,登時警鈴大作,知曉這是失血過多的跡象,想要站穩腳步,然而身子一軟,已經不由自主地向後栽下。
甬道的暗影角落裏傳來兩聲短促的低笑,似是那個凶手也沒想到這次的目標會這麼難纏,如今終於要得手,忍不住發出得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