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救贖 第三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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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絲線切入頸項肌膚時,淩昊天清楚感覺到血肉被一點點撕裂的冰涼和劇痛,就好像毒蛇纏上脖頸,尖利的毒牙狠狠噬咬著血脈——那種可怕的感覺深深刻印進記憶裏,即便是十年後的今天都沒有淡忘分毫。
而當十年後的淩氏少帥渾身脫力般頹然坐在黑暗中,絕望和悲慟沒頂而過時,他清楚感覺到那種撕裂血肉的冰寒痛楚像一條跗骨毒蛇似的再度糾纏上心髒,與十年前那場刺殺一模一樣。
隻是這一次,不會再有人來救他。
他還記得那時候,連他自己都絕望了,即便在索馬裏的海盜地牢裏也不曾這樣絕望——他已經傷痕累累,可躲在幕後的殺手甚至沒有露麵,這場對決從一開始就並非條件對等,擺在台麵上的籌碼卻是生與死,沒的選擇,也沒有退路!
然而在倒下的瞬間,已經切入脖頸的絲線驟然垂落,鮮血滴滴滑落,卻再無法對他構成威脅。
危機解除,一直強撐著的那口氣驀地鬆懈,身體軟下來的一刻,頓時感覺到胸口和四肢無所不在的劇烈痛楚。氣力在頃刻間瀉盡,連抬一抬手指的力量也無。
鮮血從額角傷處不斷滑落,令他原本俊美的麵孔顯得猙獰可怖。隔了模糊不清的血霧,他隱約看見甬道角落的陰影裏倒落一個身軀,肢體猶在抽搐,血液卻從後背的傷口中不斷湧出,帶走了生命與溫度——
出手救人者並不知道,死在他手裏的是殺手榜上聲名顯赫的刺客“絞刑師”;而被殺之人更不知道,殺死他的是怎樣一個滄桑傳奇!
在那人背後,一襲銀灰長衫疾步轉出,踏著滿地血汙與殘軀走到近前,將倒在地上的他扶了起來,迅速封住他頸項傷口處的要穴,阻住血流。檢查一番後,長出一口氣:“還好,隻是割破肌膚,沒有傷及頸動脈和氣管。”
他靠在那人懷裏,清楚看到那雙清疏湛然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種罕見的焦急與擔憂,以及……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溫熱的氣息從銀灰長衫下透出,將他包裹其中——嗅著那人身上悠悠不絕的杜若馨香,那個瞬間,心跳陡然窒了一拍,片刻前險死還生的恐懼煙消雲散,留下的,是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情愫。
隻是那個時候,他並不明了師傅的心意,所以一直不敢顯之於麵;而在十年後的今日,他終於知曉那個人的心思,卻也在同時永遠失去了他——
命運的安排……永遠都是那麼諷刺而無情,而最可笑的是,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這是他的報應……是對他背棄師門、踐踏師尊的報應!
*****
之後的三天裏,他一直待在辦公室裏,屋門反鎖住,所有試圖闖入的人都被他厲聲斥退。在淩氏少帥的威壓下,到最後甚至沒有人敢來過問一句,隻能一壁做好自己手頭的事,一壁竊竊猜測著這位頭腦精明、手段強硬的淩氏少帥到底出了什麼事。
所有這一切,淩昊天都並不知情。事實上,對他來說,外間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他隻是茫然地看著窗外日升日落,卻不知那到底意味著什麼。
這種痛到茫然麻木的感覺十分熟悉——早在兩年前,名劍斷裂的那晚,他就經曆過同樣的感受。隻是這種事並不會因為有經驗而更加好受,何況當年未曾親眼目睹,他還能存了一線希望,抱著僥幸心理而自我安慰。
但這一次,那樣殘酷的實情血淋淋地在麵前揭露,甚至連逃避安慰的餘地都不留!
劇痛一波波撞擊著心髒,好像有刀在血肉裏不住攪動,痛到極致已經麻木,連大腦都一片空白。他睜大眼睛,想要分辨清周遭事物,然而視野所及是一堆堆毫無意義的塊體,黑白灰三色隨意堆砌,黯淡而單調。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他更用力地睜著眼睛,試圖看清一切,卻忽覺眼角有溫熱的液體滑落,用手背抹去,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衝入鼻中,竟是流下血淚!
可是……即便如此,那樣赤紅刺目的顏色映入眼中,仍隻是一片灰暗,半分色彩也無。
“怎麼會這樣……”
他喃喃低語,把手掌伸到眼前翻來覆去地看,突然一陣暴怒,扶著辦公桌想要支撐起身,但三天未曾進食的身體實在不堪重負,用力過猛,竟然摔在地上,連帶著桌麵上的文件一同掃落,噼裏啪啦一陣亂響。
門外好像又再響起敲門聲,伴隨著焦急的問詢。然而淩昊天已經無暇辨別那是誰,隻能下意識暴喝道:“滾出去!全都給我滾出去!”
門外安靜下來,敲門聲和詢問聲陡然消失,好像那人已經放棄。淩昊天閉上眼,頹然靠坐在一地狼藉中,感覺眼中一陣刺痛,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滾落眼角,明知那是血管爆裂所沁出的血淚,長久下去可能導致雙目失明,卻無法阻止。
“師傅……”
他將那方黑匣緊緊握入掌心,用力之緊幾乎在堅硬的檀木上留下五個指印,抬頭凝望向虛空,喃喃呼喚著那個人,期望那襲銀灰長衫能向以前無數次那樣,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出現在麵前,伸手將他救出絕境。
盡管,連他自己也知道,這一次再不會有人出現。
耳畔就在這時響起輕細的腳步聲——似是不願激怒他,那人刻意放緩步伐,試探著詢問道:“你……沒事吧?”
“師傅?!”
淩昊天驟然驚醒,隻覺得視野中映出的那個身影十分熟悉,發出一聲狂喜的呼喚,不顧對方連聲追問,撲過去緊緊攬住那人腰身,把頭埋進他懷裏,似哭似笑:“師傅……師傅!”
“昊天……昊天!到底出什麼事了?!”
甫一走進辦公室,就被房內的狼藉慘狀嚇了一跳,緊接著平日裏精明強幹的淩氏少帥突然撲了過來,緊緊攬住他——這一連串變故太過突兀,饒是飛廉自認也算冷靜沉穩,還是被驚了一跳,半晌回不過神來。
這三日淩昊天一直將自己反鎖在辦公室裏,連蒼瀾和穆清華這樣的心腹部下都被厲聲斥退——有這兩人作為榜樣,其他人即便心裏擔憂,也不敢前來驚擾,隻能在暗地裏猜測緣故。
這其中唯一知曉幾分緣由的人便是穆清華。當日林皓夜潛入東海別苑時沒有驚動任何人,知情之人隻有身為當事人的淩氏少帥及其私人助理,是以穆清華大略猜到淩氏少帥此番失常,多半與林皓夜夜探淩氏有關。隻是淩氏軍規森嚴,沒有淩昊天的允許,她亦不敢隨便將此事說出。
但接連三日,淩昊天都閉門不出,甚至連送到門口的飯菜都未動分毫。穆清華心中焦急,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可放眼淩氏竟無人能商量,百般無奈下想起在羽商閣養傷的飛廉少將,隻得跑來求助於他。
彼時飛廉剛拆了石膏,被軍醫允準每日可以在庭院中短暫散步,以恢複肢體行動能力。突然看到穆清華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一開口就屏退左右侍從,繼而將當晚之事、與淩氏少帥這三日來的反應如實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