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很有信心啊。”
    淩昊天微微冷笑，忽而想到什麼，臉色突變：“飛廉人呢？”
    “你才想到嗎？”
    安德魯抬頭，眼中掠過嘲笑的光：“他是唯一能保全薩爾科比家族的人，有他在，家族根本不需要我。”
    唯一能保全薩爾科比家族的人……
    淩昊天陡然覺得有一冰雪當頭澆下，凍結了所有怒火，從身到心都冰涼徹骨——是了，飛廉是薩爾科比家族的人……無論這些年他再如何親近自己，他的身體裏都流著薩爾科比家族的血！
    “這些年，飛廉不顧家族，不顧老爺子，執意要跟在你身邊，為了什麼，你心知肚明。”
    說到這一句，這個因常年沉迷酒色而麵容蒼白的男人目光犀利，泛起一個惡毒笑意：“紅顏禍水，色迷心竅，說的就是這般光景吧？”
    淩昊天閉上眼，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著，不知在想什麼。
    “不過還好……雖說色令智昏，到底沒忘了自己是薩爾科比家族的繼承人，還知道要擔起家族興亡的重任，總算沒辜負老爺子一番教誨。”
    他說得雲淡風輕，淩昊天聽在耳中卻字字誅心，狠狠咬住嘴唇，直咬出一絲深深血痕。
    飛廉……那個孩子，相交二十多年，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無論風雨，不離不棄，甚至連他都幾乎忘了這個孩子是薩爾科比家族的繼承人。
    然而此刻，正是這個一直為他所信任、所寵愛的孩子，給了他致命一擊！
    報應……果然是他的報應！
    他霍地睜眼，神色冷獰：“你說……是飛廉帶他們逃走的？他們逃到哪兒去了？”
    安德魯瞥了他一眼，笑意冷誚：“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淩氏慎刑司的手段，你應該很清楚——是否想親身試一遍？”
    淩昊天眼神冰冷，倨傲俯視著他，就如猛獸盯住自己的獵物：“何況，以征天軍團的勢力，我要殺的人，當今之世還沒人能保得住！”
    那一刻，極可怕的殺氣從他周身四散逸出，即便安德魯已抱定必死之心，也覺得如有冰針逼住肌膚，渾身戰栗不止。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臨走前，飛廉對他說的那句話：你們這麼做……其實是毀了封刃之鞘，徹底斷了薩爾科比家族的退路……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男人泛起一個苦澀笑意，撫胸咳嗽兩聲，以身體為遮掩，左手順勢探入懷中，扣住某樣物事，淡淡道：“成王敗寇，弱肉強食，本是世間至理。我既然留下來，就沒想過能活著離開——不過，我倒有一言想奉勸淩少帥。”
    淩昊天淡淡一掃：“願聞其詳。”
    “凡事適可而止，切勿太過，太過則緣分早盡——所謂‘窮寇莫追’，這個道理，淩少帥應該了然於心吧？”
    “適可而止……你們在對我師傅下手的時候，可曾想過這一點？”
    淩昊天目光冷酷，一字一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麼簡單的道理，我以為閣下應該早就想到了！”
    這個答案本在男人意料之中，此刻聽見倒也不覺得失望，隻是微微苦笑：“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早該想到了，早該想到了……”
    他喃喃重複兩句，笑容忽然凝結在臉上，身子一歪，無聲無息倒在沙發上。
    淩昊天吃了一驚，疾步搶上，檢查之後發現男人已沒了鼻息。他猶不甘心，翻開那人西裝，卻見一把小巧鋒銳的匕首插在胸口，鮮血汩汩湧出，將雪白襯衫染成豔紅。
    “混蛋！”
    淩昊天暴怒厲喝，眉宇間的雷霆之怒終於爆發，一拳擊向茶幾，隻聽“砰”一聲悶響，堅硬的大理石茶幾竟被生生震成兩截，骨瓷茶具、琉璃果盤乒呤乓啷摔落一地，碎渣在燈光下折射出幽冷光澤，隱隱刺痛眼目。
    “好……好！這才叫得償所願，求仁得仁！”
    他站在一地碎瓷琉璃間，縱聲長笑，一聲比一聲淒厲蒼涼，身形搖搖欲墜，險些摔倒。
    站在門口警戒的侍從軍人何曾見過淩氏少帥如此失態，聽到他這般激烈的大笑，頓覺毛骨悚然，有心進去打探，隻是礙於少帥軍令，不敢妄動一步。
    許久，裏頭的笑聲慘才漸漸低落，僅餘幾下零落的清脆響動，似是碎渣到處飛濺滾落。再過半晌，悠緩的聲響在夜幕下咿呀響起，竟是華麗的紅木大門霍然洞開。
    警戒的軍人悚然一驚，但仍無半點放鬆，手中槍械直直對準門戶，嚴陣以待——片刻後，身著玄金兩色軍服的淩昊天拖著步子出現在門口，踏上台階的一刻，緩緩做出個“解除戒備”的手勢。
    守候在外的黑衣軍人不動聲色鬆了口氣，單膝跪地，垂首：“少帥。”
    淩昊天揮揮手，示意他們免禮，自己則撐住階旁的鎦金玫瑰雕欄，神色疲憊地下令：“這裏已經是一座空屋，所有警戒都撤掉吧。”
    空屋？
    一幹軍人麵麵相覷，心頭陡然一涼，複又跪下請罪：“屬下失職，請少帥懲處。”
    “不關你們的事。”
    淩昊天搖搖手，疲倦道：“薩爾科比家族在此經營多年，是我疏漏了……傳我軍令：即刻向軍團各部發下通緝令，搜查薩爾科比家族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意識到這條命令的嚴峻性，軍人不敢怠慢，應道：“是，少帥。”
    然而，提到薩爾科比家族，一幹軍士不動聲色地互換了幾個眼神，似是在猶豫著什麼，遲遲沒有起身。
    淩昊天察覺到他們的異樣，不耐煩地問道：“還有什麼問題？”
    領頭的蒼瀾遲疑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開口：“請問少帥，您說搜查薩爾科比家族的下落，那……飛廉少將，是否也包括其中？”
    飛廉……
    淩昊天閉一閉眼，似是被那個昔日愛將的名字刺痛，麵頰詭異抽搐著，忽然低低冷笑出聲：“飛廉……飛廉！”
    重複了兩遍，他驟然暴怒，重重拍了下鎦金欄杆，帶著說不出的殺意：“飛廉少將也一樣！挖地三尺都要找到他們的蹤跡！”
    他從未如此震怒過，或者說，如此不加掩飾地任由情緒流露於部下麵前，一幹軍士噤若寒蟬，忙俯首應道：“是，少帥！”
    然，在淩昊天沒注意到的瞬間，他們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還好……隻是“找到蹤跡”，不是“格殺勿論”。
    “還有！”
    未等他們鬆一口氣，淩昊天已經決然續道：“電令亞太分部，以‘東海別苑’為中心，展開輻射式搜索，一草一木也不準放過，一定要找到我師傅的下落！”
    意識到這條命令的重要性，軍人垂首領命：“是，少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