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救贖 第二百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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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那道目光隻在他麵上稍一盤旋,隨即收回,再抬首時,那人已是如常的溫潤淡泊,微微一笑:“聽聞飛廉公子是薩爾科比家族的嫡係長子,家族下任族長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是嗎?”
這本是人盡皆知的事實,飛廉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於是幹脆點頭:“是的。”
“我一直很好奇……公子身份如此貴重——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卻又為何會主動提出進入征天軍團?雇傭軍團要接手實戰任務,長年遊走於生死邊緣,隨時可能送命。公子的長輩和家族又怎麼會同意你的請求?他們就不擔心你會在某次任務中意外身故嗎?”
這番話無疑十分尖銳,然而當代劍聖以溫和平緩的語氣問出,並不顯得突兀失禮,仿佛隻是最純粹的關切詢問。
飛廉閉一閉眼,數年前的往事在腦中曆曆浮現,清晰一如昨日——
當初到底為何選擇進入軍團?他用了很多理由說服家族長輩,比如更好的曆練身心,比如積累威望人脈……但是最真實的緣由,卻一直深藏心底,即便是對最親最敬的叔祖也不敢透漏分毫。
他其實……隻是一直忘不掉當年那個噴泉彩虹下、單薄綺麗如剪影般的男孩身影,隻是想離那個男人更接近一點。
當然,即便他搬出種種理由,家族長輩也沒有鬆口——這是理所當然的,正如雪萊所言,雇傭軍團長年接手實戰任務,生死隻隔一線,身為家族嫡子,從小被作為下一任族長繼承人來培養,家族承擔不起失去他的代價。
但是他們的反對最後還是被叔祖一力壓下——當他和家族險些因此鬧僵時,這位薩爾科比家族的現任族長卻做出了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決定,同意他進入軍團曆練。
麵對家族的質問,叔祖的態度十分強硬:“薩爾科比家族需要有能力有擔當的族長繼承人,而不是嬌生慣養的紈絝子弟!如果他無法在軍團中生存,又怎麼有資格成為薩爾科比家族的下一任族長!”
在老人說完這番話後,家族長輩們麵麵相覷,再也說不出反對的話。
他知道叔祖做出這個決定並不容易,除了受到來自家族內部的壓力,更要忍受董事會其他財閥家族質疑的目光——把家族未來繼承人派入軍團,明擺著是要插手軍政事務,很容易讓人覺得薩爾科比家族有擴大勢力的意圖。
所以他至今也很感謝叔祖的支持,如果沒有叔祖力排眾議的決斷,他恐怕還是財團裏一個托庇父蔭的公子哥,根本不會有今天。
其實叔祖的用意,他一直了然於心——他人的質疑並沒有錯,叔祖希望他進入軍中,培養出自己的勢力,以鞏固家族地位。
是他辜負了叔祖的期望,選擇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隻是這些話,並不能對外人訴之於口。
“是我自己選擇進入軍團,因為……總要有人走這條路。”
這是他再三斟酌後作出的回答,亦是他的真心話。
淩氏少帥創建雇傭軍團的初衷是為了打擊海盜和販毒武裝集團,這是他所願見的,也是他進入軍團的重要原因之一。
這些年,征天軍團擊潰無數海盜組織,打擊了金三角以及金新月地區的毒販勢力,無數人因此獲救,科技研發司的白澤少校就是其中一例。
但與此同時,更大的隱患也逐漸浮出水麵,比如……聖天使號的研發!
在他說話的時候,當代劍聖隻是靜靜聆聽,沒有任何打斷的意圖。隨著日影西移,陽光穿透梅樹,半邊麵頰籠在斑駁的光影中,看不甚清晰,唯有那一雙眼眸至清至明,從始至終,未曾改變。
直到他微微吐了口氣,端起茶杯輕啜幾口,才聽到那人悠悠道:“有你這樣的朋友,是昊天的福氣。”
他說什麼?
飛廉驟然抬頭,眼中掠過一道不可思議的神色:他剛才說……朋友?
朋友……極簡單的兩個字,放在淩氏少帥身上卻顯得很不相稱——那個驚才絕豔的男子,宛如山巔絕頂最耀眼炫目的華光,還會需要朋友?何況……他的家族本就與那人勢成對立,明爭暗鬥了這些年,他跟他……又能將這份情誼維持多久?
麵頰肌肉抽了抽,飛廉的表情凝定在一個摻雜了些許自嘲的苦笑上:“您怎麼會以為我是他的朋友?我的家族……畢竟是董事會最大股東。”
董事會最大股東……肖明遠皺皺眉,莫名覺得這幾個字十分耳熟,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在哪兒聽過,隻能默默哀歎自己的記憶力越來越退化,無可奈何地放棄回想。
與他這個局外人相比,當代劍聖顯然明了“董事會最大股東”這幾個字背後所深含的意味,眸光微一幽黯,隨即重歸清明,微笑道:“如果不是朋友……當年先任董事長過世時,你怎麼會站在靈堂外陪著昊天守了整整一夜?”
他話音剛落,飛廉已經臉色蒼白,嘴唇微微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出。
肖明遠有些詫異,不明白雪萊那句話有何特別,讓這個溫文爾雅的貴胄公子如此震驚失色。
他詢問地看向雪萊,希望後者能解答他的疑問。然而當代劍聖隻是安靜望著飛廉,並沒有開口的意思。
許久的靜默後,飛廉遲疑著開口,一字一頓:“您……還記得我?”
先任董事長身故……那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了,淩氏少帥不過十九,他也才十六,躲在門後偷眼窺著那一襲銀灰長衫,敬畏如同看一位神祇。
而今,記憶中的神祇就與他隔案而坐,微微頷首,笑容溫和而悲憫:“當然……那個躲在靈堂門後、一直默默看著昊天的孩子。”
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忽然劇烈顫抖起來,雖然仍竭力保持著平靜,眼底神色卻急遽變幻,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居然記得……不過是驚鴻剪影的一瞥而過,且相隔了整整十一年,他居然還記得自己!
那個瞬間,他恍然明白淩氏少帥為何會對這人如此癡怔——這份執著,即便在以為他身故的兩年後也未曾磨滅分毫。
這樣一個人……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
無法抑製的,嘴角那抹笑意越發苦澀:麵對如此風采清絕的當代劍聖,他不過隻有抬頭仰望的份,哪還敢再有多餘念想?
時至今日,再如何不甘,也隻能放下心頭那份執念,以朋友的身份站在那人背後,默默祝福他心願得成。
他怔怔望著那人,冰藍色的眸子裏倒映出浩瀚天穹,亦如蒼穹般浩渺無垠,沉沉望不到底——
淩昊天走進庭院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有極微妙不安的情緒掠過心頭,不過刹那,繼而平複沉靜。他緩步走到石桌旁,躬身行禮:“師傅。”
聽到這一聲,飛廉微微吐出一口氣,恍然如初醒,起身垂首:“少帥。”
複雜的情緒在他喚出那兩個字時自眼底掠過,隨即泯於無形。淩昊天點點頭,開口已是如常的溫和沉靜:“不必多禮。”
飛廉抬頭,視線在這一對師徒間掃了個來回,不由微微苦笑,再度行禮:“屬下突然想起有些事務要交代,先行告退。”
待得淩昊天應準,他亦向當代劍聖欠身示意,便欲轉身離去。
雪萊眼神微閃,好像平靜的水波泛起一絲漣漪,忽然喚住他:“飛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