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救贖 第二百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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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淩氏少帥上位後最雷厲風行的一次屠戮,在素問少將身故後,他的心腹部下也紛紛彈劾下獄,或是被問罪處刑,或是被遠遠調至中東分部,形同發配。
而素問少將的家族,先是查出虧空財團資金,族長被拿下獄。繼而家族成員不是病死,就是莫名其妙出了意外事故,短短半年之內竟然滅盡三代九族,偌大一個家族就此分崩離析,再無血親存世!
這次事件過後,淩氏少帥之名響震寰宇,財團、軍團之中聞名膽寒,再無人敢與其為敵。
當然……這隻是明麵上的,背地裏暗流洶湧,這卻不是霹靂手段所能壓製住的。
這次事件牽涉之廣、傷亡之眾,飛廉自然有所耳聞,也因此在聽到叔祖提及時,才會驚得臉色慘白,血色盡褪。
少帥……真的會像處置素問少將那樣,對他們斬盡殺絕?
不……不會的!
他雖心神動蕩,卻還在極力為那人開脫:“素問少將也算是罪有應得。至於他的家族……雖然太過狠辣,但少帥盛怒之下失去理智,也是情有可原。”
“罪有應得?”
老人撫摩著檀香拐杖上的雕花紋路,眼中掠過一道精光,隨即恢複成最初的混沌平靜,淡淡道:“有罪沒罪隻是個幌子,單憑威高震主這一條,就足夠置他於死地了。”
“而如今的薩爾科比家族,就相當於當年的素問少將。我們做了什麼根本不重要,僅憑我們是董事會最大股東家族,就足夠引起董事長忌憚了。”
“你以為,隻要我們放手讓權就能化解一切?你錯了,那隻會讓我們的家族更早陷入困境,讓那一天到來得更快罷了!”
“作為家族繼承人的你,難道真要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看著他們一個個被清除,卻無動於衷嗎?”
老人語重心長,每個字都如一根利針,深深刺入心頭最柔處,攪動的血肉翻卷,銳痛難當。
飛廉閉上眼,麵頰肌肉劇烈抽搐著,似是陷入天人交戰。就這樣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極緩、極沉地說出一句話——
“叔祖,讓我再想一想吧……”
*****
這一日午後,他心緒煩悶,述職報告也做不下去,索性在園內信步閑逛,一邊思索著叔祖適才所說的話。
叔祖話雖說的隱晦,他卻聽得明白,這是要他下定決斷,在淩氏少帥和家族利益之間做出選擇。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想起那句古語: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少帥是否能狠下決斷,對他的家族斬盡殺絕,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隻是他自己不願承認。
他不想背叛淩氏少帥,更不想讓那人失望,可他同樣不能眼睜睜看著家族血親受盡株連而視若無睹。
要如何做這個選擇?這是他終其一生也未遇到過的難題。
當他回過神時,才發現小路兩側綠竹遍生,中途一條青石漫成的小道,已不知不覺走到羽商閣附近。
怎麼會突然走到這裏來?
看來真是心神恍惚的厲害。
他苦笑了笑,正待拾步離開,轉念想想,卻又改了主意,緩步邁進院落。
山間午後陽光正好,庭院的青石桌上擺了一副紫玉棋盤,冷暖玉的黑白棋子縱橫往來,征伐交錯,戰局正是激烈。
其中黑子看似散亂無章,意境卻綿綿而上,死死困住白子大龍,怎樣掙紮都無法掙脫。
執白子的肖明遠眉頭緊鎖,指尖拈著一枚白玉菡萏,已經躊躇了好一會兒,遲遲不能落子。
反觀他的對手,卻是一派雲淡風輕,甚至有閑心拿過一旁的紫砂茶具,經過燙壺、置茶、溫杯,直至高衝、低泡這一整套程序,細細沏出一杯新茶,含笑遞至肖明遠麵前。
“你這一步棋,已經想了足有兩刻鍾,若還舉棋不定,這一個下午也就過去了。”
雪萊淡淡笑道,端起茶杯放至鼻下輕嗅,眉目間神色悠然,一如茶杯中嫋嫋散出的白煙。
肖明遠皺眉打量著棋局,糾結了好一會兒,正待棄子認輸,一隻手斜刺裏插入,指定棋盤一角:“走這裏,可以打開僵局。”
“這裏?可是……”
肖明遠猶豫了一下,忽地反應過來,抬頭看清來人,登時一驚:“你、你,你不是……”
雖然隻有一麵之緣,可許是因為他舉止有禮,儀態溫文,顯然受過極嚴苛正統的貴族教育,給人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所以他一眼就認出這個數日前接待過他們的青年。
“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飛廉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過於唐突,有些歉疚地笑了笑:“我先告辭了。”
他頷首行禮,剛要轉身,卻被雪萊喚住:“公子既然來了,不如坐下來喝杯茶吧。”
那個聲音太過溫和,宛如風起於青萍之末,驚破一池春水落花。飛廉隻覺得心頭微顫,全身筋絡都似在溫水中滾過,無一處不服帖,下意識點點頭,在他對麵坐下。
雪萊點了一杯清茶,連同茶托一並遞到他麵前:“請用。”
“多謝前輩。”
麵對這位近乎滄桑傳奇的當代劍聖,即便他在溫和微笑,飛廉仍能感到一股莫名的威壓感,每個字都要再三斟酌,不敢冒昧答話。
他接過茶杯,按禮節先觀其色,複聞其香,這才徐徐入口,分三次飲盡,每個動作都優雅至極,無可挑剔。蹙眉沉吟良久,淡淡道:“這應是今春新到的玉露茶,果然味道清絕,非同尋常。”
在他品茶之時,肖明遠一直在細細打量著這個年輕男子——雖然之前曾聽雪萊提及他的身份,但畢竟不是淩氏的人,不明白“淩氏財團執行董事”以及“征天軍團首席少將”這兩個身份所代表的意味,隻覺得他言談舉止恰到好處,令人如沐春風。
他瞧了瞧飛廉,又瞧了瞧雪萊,心道不細瞧還不容易發現,這麼一仔細看,這兩人倒是頗有幾分神似。
就在他腹誹之際,飛廉已將茶杯遞還給雪萊:“果然好茶藝,多謝前輩。”
雪萊默不作聲地接過茶杯,用滾水燙過,重新斟了一杯,微笑道:“剛才看公子眉心微蹙,麵帶愁容,可有什麼煩心事?”
他說話不疾不徐,卻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讓人不由自主就想信任他,在他麵前吐露心事。
隻是飛廉畢竟不是肖明遠,作為軍團首席少將,曾經接受過近似於特種兵的嚴苛訓練,這其中自然包括精神強度訓練。所以他才能在神識脆弱的一瞬守住靈台,垂首隱入花樹陰翳中,淡淡道:“沒什麼,隻是一些公事。”
雪萊抬頭看了他一眼——他一直溫潤淡泊,那一眼卻冷亮異常,銳利異常。即便是閱人無數的飛廉也不覺打了個寒噤,胸口一陣冰涼,仿佛所有心事都被他瞬間洞悉。
縱使在淩氏少帥麵前,他也從未感受過這般可怕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