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用水管衝淨馬身，關上水閥後回過頭，卻瞧見一抹娉婷身影俏立在馬廄門口，陽光從她背後照進來，打下大片虛影。
    曾靜擰起眉頭，站直身體：“清華小姐？”
    殷文手下微微一頓，繼續動作流暢地清刷馬身。
    穆清華慢慢走過來，視線在他們倆身上來回巡視一遭，最終落定在曾靜身上：“李如鬆副主管知道你在這兒，讓我來找你回去，說是有事要與你商量。”
    副主管？
    曾靜愣了愣，本想問他怎麼自己不過來，目光在殷文身上轉過，頓時明白了——是因為知道這個時間他一定也在馬廄，所以不想跟他碰麵嗎？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她對穆清華微微頷首示意，快步走出馬廄，把一方天地留給這一對男女。
    氣氛驟然變得靜滯，四下裏隻能聽到馬刷清理馬背的聲響，一下一下，單調地重複著。
    他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穆清華臉色黯了黯，慢慢走近馬槽：“這種事……讓馬夫來做就好了，何必你親自動手？”
    “……照夜玉獅子脾氣暴烈，不服人管束，既然它願認我為主，我也想多陪陪它。”
    殷文挽起袖子牽過水管，正要往馬背上衝洗，回頭看見穆清華靠在柵門口，淡淡道：“你站遠一點，小心濺你一身水。”
    穆清華“嗯”了一聲，依言退後幾步，見殷文隻是埋頭於手中事務，沒有搭理她的意思，不由道：“我剛陪同董事長從北美總部返回，聽說了你在清剿南美地下賭場時的表現……你的傷怎麼樣？”
    殷文動作流暢，沒有絲毫停頓：“隻是皮外傷，已經沒事了。”
    “可是我聽說，你根本沒去醫務部，隻是自行處理傷口——為防萬一，還是讓軍醫來看看吧？”
    “……不必了。”
    殷文語氣淡漠，拍拍照夜玉獅子的馬頭，走出馬槽，隨手帶上柵門：“我還有約，先走一步了，告辭。”
    他對女子微微一頷首，徑直從她身旁走過，再不回顧。
    在他擦肩而過的一瞬，穆清華眼睫輕閃，幾乎有淚水奪眶而出，卻終於生生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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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文說有約，倒不是故意騙她，他的確在下午和人約好碰麵，所以離開馬廄後和下屬簡單交代了幾句，就驅車趕回東海市市區。
    因為安防部主管的特殊職責，他十日裏有八日都要留守別館，寸步不能離開。若是有緊急任務，更需接連數月在外奔波，就像這次清剿南美地下賭場，從前期準備到最後成事，足足經曆了四五個月之久。
    隻是一有時間，他還是會回到東海市，在林皓夜原來的舊居裏住上一兩個晚上。
    自從兩年前林皓夜肉身消亡、純鈞劍斷折後，這座公寓就空置下來。在進入淩氏後，殷文索性把房子買下，一應物品陳設都保持原貌，房間也打掃的一塵不染。
    這是他緬懷兩人相識後那一段美好時光的唯一方式。
    林皓夜臨走前將兩隻寵物——凜傲和紫薇，托付給荊玥和高舒羽照管。他回來後也曾想過要把那兩隻動物接回身邊照看——青羽已經在南疆一役中下落不明，他找了數月也沒有結果，不想再有負她的托付。
    但沒想到的是，等他回到東海市，卻發現明河酒吧大門緊閉，查了許久也找不到荊玥和高舒羽的下落。
    是意識到形勢不妙，所以早早搬離險境，還是……已經遭了索菲爾的毒手？
    站在招牌拆除、人去樓空的酒吧門外，殷文隻覺得世事變遷，白雲蒼狗，不過數月間，已然恍如隔世。
    沒過多久，酒吧被改建成一家茶餐廳，而他跟那個人定期的碰麵也就約在這裏。
    隻是……
    他皺了皺眉，抬頭看著將近半年沒來過的店麵，大門上寫著“雲夢閣”三個大字的木質牌匾顯然剛掛上去沒多久，看來是新開的一家店鋪。
    沒想到僅僅四五個月不見，這裏又是另一番光景。
    殷文暗暗感慨，還在躊躇要不要走進去，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殷文？”
    離約定時間還有二十分鍾，他來的這麼快，是這麼久沒見，想早些確定自己的安好嗎？
    殷文轉過身，對那個已經十分熟識的儒雅教授微微鞠躬：“好久不見。”
    “……你這四五個月到底去哪兒了？打你手機也不在服務區。”
    四五個月音信全無，就算再耐心的脾氣也會感到著急上火，肖明遠的語氣略略帶上了些急躁。
    “我還以為你……”
    他這句話說到一半，陡然頓住，硬生生把那個忌諱的字眼吞了回去。
    殷文微微苦笑，知道這個溫和儒雅的教授自林皓夜身故後對生死之事極為敏感，生怕同樣的慘劇會再度發生在他身上。
    “我們先進去說話吧。”
    他淡淡道，視線似是不經意地掠過四周，對肖明遠遞過一個眼神。
    溫文爾雅的大學教授立時了然，跟在他身後走進這間名為“雲夢閣”的店鋪。
    讓殷文沒想到的是，不過短短四五個月，這裏又重新改回了酒吧，隻是布置陳設更為清雅。每張桌上都放著一隻小小的青瓷蓮花燭盞，千萬點燭光在幽黯中搖曳流轉，朦朧如水。
    這樣的布置……總覺得似曾相識。
    他想起當年他被那個女子從鬼門關救回，蘇醒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頭櫃上那盞青玉蓮花燭燈，映得滿室光影離合，青碧如水。
    莫名難言的，他對這家新開的酒吧生出一縷熟悉親近感。
    就在他站在那兒對著滿室燭光怔怔發呆時，這家酒吧的主人已經注意到他們，從吧台後轉出來殷殷相問：“兩位有什麼需要嗎？”
    殷文回過神來，循聲看去——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五官並不十分出眾，膚色黝黑，然而一雙眼睛精光四溢，在這光線幽暗的酒吧裏格外有神。
    他停了幾秒鍾，轉頭四顧：“這裏除了酒水飲料，還做別的生意嗎？”
    “小吃點心，煲仔叉燒，應有盡有。”
    青年用圍裙擦了擦手，露出一個自認為熱情的笑容：“而且今天是本店一個月店慶，所有食物酒飲都是五折優惠——兩位如果喜歡清靜，我們這裏還有雅座包廂，環境很是幽靜。”
    殷文看了眼肖明遠，後者點了下頭，於是道：“好，那麻煩你帶我們去包廂吧。”
    “好嘞。”
    青年從吧台上拿起兩份黑色硬殼的菜單夾在懷中，引著兩人走到一間包廂裏，順手在桌角的青銅狻猊香爐中加了一勺香料。清幽淡雅的香氣從獸嘴裏嫋嫋吐出，在狹小的空間內盤旋不絕，慢慢飄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