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局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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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文在桌旁軟墊上坐下,輕嗅一口空氣,陡然間有種身處春日梨園花海的錯覺,一直繃緊的肩背慢慢舒展開,不覺問道:“這是什麼香?味道很奇異。”
    青年眨眨眼,嘴角浮出一絲笑意:“這位先生真是好見識,這味香名叫鵝梨帳中香,市場上可是買不到的。”
    肖明遠正隨手翻看菜單,聽到這一句,不由抬起頭:“鵝梨帳中香?你是說……南唐國後周娥皇所配的鵝梨帳中香?世間真的有這種香?”
    青年笑意更深:“周娥皇當年所製香料是否當真存世過我不知道,隻是這味鵝梨帳中香是我們雲夢閣的老板根據古籍所述配方,自己試驗了數十次才調配出的,因為香氣淡雅,宛如梨園花海,又有寧心靜神之效,所以才敢拿出來用在店裏。”
    鵝梨帳中香相傳是南唐國後周娥皇所製,配方極為繁瑣,肖明遠也曾略有耳聞——需用沉香末一兩,檀香末一錢,鵝梨十枚。右以鵝梨刻去瓤核,如甕子狀,入香末,仍將梨頂簽蓋。蒸三溜,去梨皮,研和令勻,久窨,可爇。
    如此繁雜精細的工藝,這家酒吧店主竟然有耐心嚐試數十遍調配出,可見也是個心思細巧縝密之人。
    殷文不動聲色地翻閱著菜單,似是隨口問道:“還沒請問你貴姓?”
    “我嗎?免貴姓展,展望的展。單名一個陸字,陸沉的陸。”
    展望……陸沉?
    前者寄望於未來,後者意喻知古不知今,這兩個字放在一起倒是頗有意味。
    肖明遠是古漢語教授,聽到什麼都會細思一番字眼深意,耳聽得殷文淡淡道:“展陸……你的名字倒取得很有趣。那你們家老板呢?”
    對他的試探,青年似乎全無察覺:“我們家老板姓雲,不過他今天不在店裏,兩位要是想找他討論香料,恐怕得改日呢。”
    “那的確是不巧……”
    殷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視線重又落回到菜單上,隨手翻了幾頁,定在“梅子酒”一欄上。
    腦中浮現出的,是那人曾經的音容笑貌,脆語連珠——
    “……我還記得當年在清涼台上,山坳裏有一大片梅林。每到梅花謝落、梅子成熟時,我和小白就會去把梅子采摘下來,釀成梅子酒——等到三個月後啟封時,整個清涼台上都浮動著梅花的淡淡幽香和醇厚酒香,好像又回到了冬日裏飲酒賞梅的盛景。”
    眼神出現一瞬間的恍惚,他的手指已不由自主地落在菜單上:“梅子酒……還有嗎?”
    “有啊……兩位來得正好,這梅子酒是昨天剛開封的,這時候喝正好呢。”
    展陸笑著點頭,在點菜單上迅速記上一筆,殷勤相問:“兩位還有什麼想用的嗎?”
    殷文目光幽黯,隨手合上菜單,低聲道:“我沒什麼胃口……你點吧。”
    肖明遠看他神色不對,對他的心思也隱隱猜到幾分,隨便點了幾個小吃點心,把菜單交還給展陸:“麻煩你了。”
    展陸收回菜單,對他們點頭一笑,慢慢退出房間,順手帶上門。
    在他離開後,包廂裏頓時安靜下來,殷文沒有說話,肖明遠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如此靜默相對了一會兒,殷文隻是垂目盯著黑沉沉的木質桌麵,眼神幽微不定,似是存了萬千心緒,又似空空落落,什麼都沒想。
    肖明遠本身也不是多話之人,隻是碰上更不多話的殷文,終於了解到之前林皓夜說他“冰山效應”是什麼意思。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先開口:“你這四個多月到底去了哪兒?怎麼都找不到人?”
    殷文用手指按住額頭,遮擋住眼底那一抹深刻入骨的疲憊:“軍令如山,不得不從。”
    他話說得簡單,肖明遠卻從中聽出血腥嚴酷的意味,不由一驚:“你們又出任務了?”
    自從南疆一役後,他的世界觀已經徹底顛覆,知道許多事情並不是表麵所看那樣。盡管殷文未曾明言相告,對淩氏和征天軍團他還是盡力了解了一些,也因此明白他們所謂的“任務”都要做些什麼——
    血腥,殺戮,陰謀,遊走於生死邊緣,乃至生命朝不保夕,這就是他們常規“任務”中再常見不過的內容。
    “這一次又是對付誰?淩氏已經是世界第一的財團,他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對他的質問,殷文除了苦笑,亦不知該如何作答。
    有什麼不滿足的?世間爭鬥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身處這個泥潭,如果不激流勇進,下一秒也許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更何況,在強者為尊的淩氏,對強權和力量的追求永遠不會停止,哪怕淩氏少帥已經站在世間頂峰、俯瞰芸芸眾生。
    隻是這些話,他不知該如何對這個原本普通的大學教授說起。
    “別問了……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到最後,他隻能用這樣一句話來回應。
    肖明遠明白這個道理,也知道他這樣含糊其辭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不僅如此,他每隔一陣就會約自己出來見麵,其用意亦是為了警醒索菲爾集團自己是受到淩氏庇護的,如果索菲爾不想和淩氏正麵衝突、激化矛盾,就不能對自己下手。
    隻是,這種眼看著身邊人身陷險境而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太糟糕,就像兩年前,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子被虛光凝結成的利刃割裂成無數碎片,卻什麼都做不了——
    曾靜是這樣,林皓夜也是這樣,有的時候他甚至會想,自己這個師長當的真沒用,連自己的學生都保護不了。
    那一刻,眼睛幾乎沁出血來。
    沉默了一會兒,他搖搖頭,苦笑了笑:“我怎麼感覺好像一直在拖累你們。”
    殷文目光輕閃,語氣低沉:“不是你拖累我們,是我們把你牽扯進這個汙泥圈子——你是她的老師,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們再有機會動你。”
    他音調不高,卻帶著一種斷然決然的意味。肖明遠微微一顫,知道以他的脾氣,這句話一旦說出口就不隻是簡單的承諾,而是會用生命去兌現。
    “你這個樣子,很讓人擔心……”
    肖明遠皺起眉頭,慢慢說出這句話。
    “你……你好像已經完全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淩氏又是一個危機重重的地方,你這個樣子真的很危險。”
    殷文的笑意越發苦澀——連他都開始為自己擔心,看來最近的狀態真是不佳。
    “我沒事……隻是剛出任務回來,有點累了。”
    他用手指揉摁住太陽穴,眼下泛起大片烏青,看來的確是接連數日都不眠不休。
    肖明遠看他的樣子,實在放不下心,還想再說什麼,殷文卻突然對他豎起手掌,作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肖明遠不知他為何如此,卻還是閉口不言。隔了幾秒,包廂門忽然被輕輕敲響。
    肖明遠悚然一驚:沒想到他即便在閑聊中也繃緊心神,隨時注意著周圍動靜,這種近乎野獸的直覺本能,就是長期處於生死邊緣而磨礪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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