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原計劃，既然淩氏派車接她來會館，自然也應由淩氏送她回去。誰料水月聞音中途突然插了一句：“既然順路回東海市，那不如由我送你吧。”
    什麼？！
    林皓夜一瞬間瞪大了眼，這位副總裁小姐不是很瞧不上她這個庶民嗎？怎麼忽然這麼主動要送她回城？
    她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
    同樣猜不透她意圖的還有飛廉和穆清華。兩個人猶豫了一下，轉頭瞧向林皓夜，想看她意下如何。
    女子沉思片刻，挑眉一笑：“也好，那就麻煩水月小姐了。”
    她不明白水月聞音為什麼會主動提出要送她回去，但對林皓夜而言，這並不是一件完全沒有好處的事。
    雖然不知道殷文跟這兩大集團有何糾葛，但是知彼知己、百戰不殆，這是雪萊師傅教給她的兵法至理——
    如果日後為了殷文難免會跟索菲爾正麵衝突，她寧願現在抓住每一點機會加以了解自己的對手。
    坐在超豪華的邁巴赫62中，林皓夜倒是神態自如，舒舒服服地靠在真皮座椅裏，單手托腮欣賞著窗外一閃即過的景致。
    一道細細的光滑過眼角，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水月聞音頸上戴著的那顆貓睛石，因著她扭頭的舉動折射著光線，發出幽微光芒。
    “林小姐似乎對我的項鏈很感興趣？”
    林皓夜抬眸，正對上水月聞音似笑非笑的表情。
    什麼意思……當她是沒見過世麵的、見了珠寶就流口水的鄉下小丫頭嗎？
    還真是處處要強、不肯容人。
    她略覺好笑，淡淡道：“也沒什麼……隻是覺得這顆貓眼石似乎比一般寶石的色澤光度更深邃一些。”
    水月聞音略帶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林小姐的眼光倒是相當精準……沒錯，這顆的確不是普通的貓眼石。確切來講，你可以稱它為‘狐睛石’。”
    狐……睛石？
    聽說過虎睛石，可狐睛石……還是第一次聽說。
    她挑挑眉梢：“狐睛石……很奇特的名字，有什麼典故嗎？”
    水月聞音抬手撩起一絲純金刻就的發絲，眼波流轉：“聽說過武王伐紂的故事嗎？”
    “耳熟能詳。”
    “武王伐紂……說的多麼冠冕堂皇、義正言辭，到頭來所謂的正義之師，要對付的隻是一介柔弱女子！”
    她美豔的麵孔上忽然泛起一個冷獰神情，貝齒緊咬嘴唇，絲毫不顧忌唇膏被咬得脫落。
    林皓夜看得暗暗心驚，麵上仍是不動聲色：“你說的弱女子……是指妲己？”
    水月聞音像是沒聽到她的話，對著虛空低聲喃喃：“多傻的女子啊……隻是因為相信了女媧的話，相信留在紂王身邊就能得成正果，相信顛覆殷商天下是順應大勢所趨，就真的去這麼做了……結果呢？在所謂‘天命所歸’的王登基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她祭旗！為什麼？因為她背負了‘一代妖姬’的名號……可是，她又是為了誰做出那些事的！”
    說到後來，她咬牙切齒，神情近乎淒厲。
    林皓夜皺起眉：這些都隻是千年前的傳說，她為何提起時如此激動，仿佛……感同身受？
    難道……這位看來刁蠻任性的貴家千金，也有自己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不由微微苦笑，原來如此……這個世界上的秘密實在太多了，枉她一直以為自己特立獨行，其實也隻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
    “……肉體雖然死去，千年的修行之力和臨死前的怨毒之氣卻附著在她左眼上，結成了一顆黃金色的寶石。肉體腐化後，那顆寶石落入世人之手，輾轉流離，最後落入一個人的手裏……”
    “那個人……叫嬴政！”
    “秦始皇？！”
    林皓夜脫口驚呼。
    無論殷商還是秦王朝的曆史，離現今社會都實在太過遙遠，無從考證也無法推測，所以對於許多飄渺虛幻的傳說，她都僅僅當作故事來聽。
    然而即便如此，從水月聞音口中說出的這段隱秘也實在太過悚動人心。
    “很驚訝嗎？其實也不難理解……秦始皇晚年如此凶殘暴戾，窮奢極侈，修長城，建皇陵，求不死藥，焚書坑儒……雖說帝王晚年多疑，性情易於偏激狠戾，但除此之外，與那顆石頭上附著的怨毒之氣也有脫不開的關聯。”
    “那顆寶石……就是狐睛石！”
    她微笑抬頭，滿意地看到林皓夜驚怔在那兒的神情：“是不是很有趣的傳說？”
    “的確……”
    林皓夜低聲喃喃，視線落在她頸項寶石上，良久未曾移開。
    她不知道水月聞音所說這段秘史是真是假，但是從第一眼見到這顆寶石起，她就有種很不好的感覺，宛如有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附著了九尾狐千年道行和臨死前所有怨毒之氣的石頭……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那如今它重現於世，是否意味著又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她並不關心世人的死活，但同時她也不希望身邊的人被卷入這場風波，比如荊玥，比如肖明遠，再比如……殷文！
    “世人皆唾罵妲己荒淫凶殘，卻不知背後真正的指使者正是那位有著‘創世之母’稱號的女媧！”
    “隻是因為商紂王題了一首愛慕之詩……就以一人之過而懲罰一國百姓，到最後兵禍連年，生靈塗炭，餓殍滿路，白骨遍野，哀號呻吟之聲幾達天庭，而媧皇氏卻不肯改變旨意，隻因天界的威嚴不可侵犯，對凡世有著生殺予奪的力量，又怎可半途而廢，自毀神諭？”
    “到最後……民怨沸騰，不可平息，可她卻僅以犧牲一枚棋子的代價，不僅達到了顛覆天下的目的，還換得世人稱頌她公正慈愛！”
    “然而……對被拋棄的棋子而言，又有誰知道她心裏有多恨、多絕望！”
    “她虔心敬奉的神祇，在利用完後將其如棄敝屣，根本不管她的死活……而那些愚蠢的人類，就這樣傻傻地被女媧的障眼法所蒙蔽，將她當成了傾國禍水，定要誅之而後快！”
    “多麼愚蠢……多麼可悲！”
    她轉過頭，瞳仁裏的光居然是渙散失焦的，視線仿佛穿透了林皓夜的身體，定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上。
    林皓夜垂下頭，沉思不語。
    她並不完全讚同水月聞音的說法，隻是聽到剛才那句“對被拋棄的棋子而言，又有誰知道她心裏有多恨、多絕望”，內心深處像是被鋼針狠狠紮了一下，痛得錐骨蝕髓。
    反駁的話在舌尖一頓，便沒有立刻吐出。
    被拋棄……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三個字的分量，也沒人比她更明白那種絕望和憤怒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