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後，在談到這段往事時，那位清絕天下的當代劍聖曾經這樣評價門下兩名弟子——
    “淩昊天才智冠絕當世，又兼心性堅忍，手段決絕，本是王霸之才……可惜，行事太過而不留餘地，縱然傾覆天下，也難免自招禍患。”
    “至於皓夜……將帥之才雖不如昊天，然而她的棋路從不按常理。勝負之勢，往往隻在那縱橫淩厲、天外飛仙的一著！”
    “唯一可歎的……是她秉性重情，卻又性情偏激，到頭來，隻怕難逃自苦傷人的結局……”
    所幸林皓夜並不知道多年後自家師傅對自己的評價，所以還能很平靜地站在淩氏會館的山門前，聽兩大集團的二號人物相互寒暄。
    “承蒙淩氏集團邀請，這次的確是不虛此行。若是有機會，也請飛廉公子做客索菲爾集團，敝上必定掃塵以俟。”
    水月聞音微笑說著場麵上的客套話，此時她的言行舉止完全符合一個名門千金的身份。
    “水月小姐客氣了……如果您不介意，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飛廉笑容溫和。這個在淩氏中地位僅次於總裁淩昊天的年輕人，無論何時何地，他的談吐都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完全不見尋常富貴少爺的紈絝作派。
    當他用那雙冰藍眸子凝注你時，很少有人不會被那種發自骨子裏的溫和優雅所打動。
    水月聞音不由自主被他的聲音和眼神吸引：“什麼請求？”
    “如果水月小姐不介意，我想買下您帶來的那匹照夜玉獅子馬，無論再高的價錢也沒有關係。”
    這句話說出來，在場人都是一愣。
    穆清華皺眉看向他，沒有說話。水月聞音則是一愣，隨即掩口嬌笑：“怎麼，淩氏也對這匹照夜玉獅子感興趣嗎？”
    “不是淩氏……隻是以我個人的名義。”
    飛廉淡淡道：“想來水月小姐也明白，駿馬一旦被馴服，隻會認可自己的主人接近自己——適才您親眼目睹，那匹照夜玉獅子已經被林小姐馴服，如果被您強行帶回索菲爾，以這匹名駒的性子也不會馴服，不如就此成人之美，何樂而不為？”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皓夜眨眨眼，這家夥……是說要把這匹馬買下來，送給她？！
    開什麼玩笑！家裏那三隻寵物就已經夠她受了，最近又多了個殷文，她哪兒還有時間有地方去養那麼大一匹馬！
    水月聞音顯然也很不悅，看了看飛廉，又瞧瞧林皓夜，眼中是不加掩飾的輕蔑：“這樣的出身……怎麼配得上照夜獅子這樣的名馬！”
    她話說得露骨，林皓夜卻並沒動氣。
    她早知道水月聞音瞧不上自己，從上午見了麵後，這位索菲爾副總裁小姐就壓根沒正眼看過她。除了她馴服照夜獅子時這位小姐用驚訝的目光打量了她一圈外，即便是適才用餐，水月聞音也沒看過來一眼。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名門貴閥的千金小姐，又怎麼會屑於和一個平民女子走在一起？
    在林皓夜看來，這位水月聞音小姐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從小被乃姐寵愛保護著，從來沒經曆過真正的生死爭鬥，所以才能保持這樣的嬌矜刁蠻。
    從某個角度來說，這也可以算是一種天真無邪……吧？
    然而她沒動氣，那位飛廉公子卻冷下了語氣：“水月小姐此言差矣。是否配得上，你我都無權發言——唯一有權決定的，是那匹照夜玉獅子！”
    他說話的語調並不重，但這已是極嚴厲的措辭。水月聞音臉上有些掛不住，氣氛便僵在了那兒。
    穆清華默默歎息一聲，適時插口：“水月小姐這次造訪淩氏已令我們蓬蓽生輝，還帶來兩匹舉世難得的名駒作為禮物，實在是情義深重。淩氏必定銘記於心，亦會好好照拂這兩匹佳駿。”
    她的話替兩人圓了場，水月聞音也明白無法馴服的駿馬留在身邊也不會持久這個道理，於是就此下了台階：“也好……既然飛廉公子開口了，那這匹照夜獅子就當是答謝您盛情款待的回禮好了。”
    她做了個手勢，身邊的侍從立刻會意，轉身下去照辦。
    飛廉微舒了口氣：“如此，就多謝水月小姐了。”說完這話，他掉頭望向林皓夜。
    林皓夜搶先一步開口：“我家裏可沒馬廄，更沒地方養那麼大一匹馬。”
    水月聞音冷哼一聲：“庶民就是庶民……”
    “您誤會了。”
    飛廉啞然失笑：“我隻是想說如果您願意，隨時都可以來淩氏看望這匹照夜獅子，畢竟您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您太客氣了。”
    林皓夜陪著客套了兩句，實在很不習慣這種貴族的寒暄方式。她現在終於明白自家雪萊師傅有多麼善解人意，明明骨子裏很推崇儒家那一套繁瑣禮法，卻能容忍她這樣離經叛道、沒大沒小的徒弟，簡直是海納百川的楷模！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家師傅連淩氏少帥這樣的叛逆弟子都能容忍，還有什麼是他包容不了的？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溫和順從的人，之所以不會違背雪萊的囑咐，僅僅是因為對方對她有再造之恩、授業之情，而非其他。
    如果對方一開始就以劍聖掌門的身份強力施壓，那她就算拚得魂飛魄散也絕不會馴服！
    所以對她而言，最有效的控製方法就是懷柔政策——用真心來換她的情分，是她最受不了的相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