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聖、門、下？”
    聽著自家主人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從齒縫間迸出聲音，白貓趴在地上，一雙爪子捂著耳朵，身子不自覺地瑟瑟發抖。
    完了完了，主人這回真的發火了！這下晚上的夜宵沒有著落了！
    林皓夜微微眯起眼睛：很好，竟敢在她麵前冒充劍聖門下，這家夥膽子不小啊！
    然而心裏越是惱火，她越是不動聲色：“劍聖門下？”
    青年把她這句反問當成了疑問，洋洋自得地解釋道：“劍聖一門源自戰國末年，創派者為當時的劍術名家蓋聶，此後經兩千多年流傳至今。每代掌門者都隻收兩名衣缽弟子，一主‘守世’，一主‘鎮孽’，學成後即可上窮碧落，下臨黃泉，縱橫三界之內，達到陸地飛仙的境界。”
    林皓夜盯著他的目光越發冰冷，隱隱帶上審視的意味：“你知道的倒是很詳細嘛！”
    荊玥越發得意：“那是，我族裏的一位叔祖就是先代劍聖的記名弟子——雖然隻得傳了一套劍法，但已是難逢敵手了，連那些劍術名家都要甘拜下風！”
    劍聖一門……可以收記名弟子嗎？
    林皓夜皺皺眉，隱約想起雪萊曾經提到過，說是他師傅那一輩有一位同門師叔，貪財好賭，也算是劍聖一門的異數。為了聚財，這家夥竟然異想天開地用劍聖絕學來換錢，並且明碼標價：一招劍法五千萬美金！
    劍聖一門的存在極為隱秘，可在修行之人中也不是秘密。何況劍聖絕學縱橫三界，一時間引得無數修道之人趨之如騖，凡是得蒙傳授一招半式的都算作門下記名弟子，估計荊玥的叔祖也是這樣“入門”的。
    雖說他傳授劍術時隻教招式，不傳內功心法，可也犯了劍聖一門的大忌！當時的掌門人得知後，一怒之下廢其技藝，將其逐出門牆！
    在談及這件事時，一向溫文爾雅的雪萊牙齒咬得“咯嘣”響，可見他對這位前輩的做法有多“欣賞”了。
    林皓夜對此倒覺得無所謂，所謂“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反正又不傳內息心法，教兩套劍招賺點外快花花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何必一定要廢了人家辛辛苦苦練成的武功。
    當然，這話她也隻敢在心裏想想，絕不敢在雪萊麵前吐露半字。
    荊玥把她的沉默當作震懾得發呆，心裏暗暗得意，咳嗽一聲道：“怎麼樣，是不是很佩服啊？”
    林皓夜淡淡瞥他一眼：“可是我聽說當代劍聖門下的兩名弟子中，大弟子已被逐出師門，二弟子則是女子，什麼時候又多出來一名‘關門弟子’？”
    她聲音不高，語氣卻極盡嘲諷。荊玥頓時愣在那兒——劍聖一門名望極高，他本來是仗著祖輩那點淵源信口吹噓，想嚇退眼前這個明顯也是修行者的女子。沒想到對方比他更了解劍聖一門，一口指出他話中破綻，反倒讓他不知所措。
    林皓夜看他呆怔在那兒不知應對的模樣，心裏鬱積的火氣消了大半，緩了緩語氣：“算了，看在你這樣拚命的份上，這個小鬼使你自己解決掉吧——記住，不準她再出來嚇唬那些孩子！”
    話說完，見對方仍是傻愣愣地站在那兒沒反應，她無奈搖搖頭，繞過他走到草叢邊拎起那隻正在逗麻雀玩的白貓，徑直向大門離去。
    按照進來的路線翻牆而出，剛要打開車門，身後又響起荊玥的大叫：“等一下！”
    這家夥怎麼沒完沒了！
    林皓夜不耐煩地皺皺眉，回頭看他：“還有什麼事嗎？”
    荊玥幾步跑近，臉上露出狐疑的神色：“劍聖一門存在隱秘，你怎麼會知道的這麼詳細？”
    林皓夜表情自如：“那是我的事，沒必要告訴你吧？”
    荊玥端起一隻手搔著下巴，繞著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直到林皓夜覺得自己的耐心要被他耗盡時，才恍然大悟地一捶拳：“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像我一樣很仰慕劍聖一門，所以才把門派背景查得清清楚楚，想有朝一日能得蒙劍聖垂青收入門下！”
    他越想越覺得有理，連連點頭，一副“我都知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承認”的表情。
    林皓夜對他的自以為是已經無語，索性不予理睬。
    這樣的態度在荊玥看來就是默認，他頓時生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一步跳到她麵前道：“哎，大家也算是相識一場，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我知道有個地方有一種好酒，最適合女孩子喝了。”
    林皓夜不露痕跡地退了半步，避開他的“爪子”：“不必了，我還要回去喂寵物，先告辭了。”
    “喂寵物？”
    荊玥呆怔怔地盯著她看了三秒鍾，目光順勢落在她懷裏抱著的白貓身上，恍然大悟：“啊，你是說這隻貓妖啊？”
    林皓夜微微一震，這才想起來對方既然能看到鬼使，自然也能分辨出妖氣——雖說自家的紫薇道行尚淺，妖氣也很微弱，但是在行家眼裏還是一眼就能看出。
    看來這個荊玥也不是徒有其表啊。
    她還沒來的及反應，懷裏的紫薇已經搶先發作：“你才是妖怪呢，喵嗚！我是貓，喵嗚！”
    雖然已經察覺到這隻貓身上的妖氣，可是親耳聽到貓咪開口說話，這種衝擊力還是相當大的：“你、你還說不是妖怪！哪有貓會開口說話的！”
    “這不就是了，喵嗚！”
    “你哪裏像貓了！”
    “我哪裏不像了，喵嗚！”
    一人一貓你一句我一句旁若無人地吵了起來，被他們夾在中間的林皓夜閉上眼，勉強抑製住青筋抽搐的衝動，用力擰起白貓的後頸皮：“紫薇！你再敢多說一句話今天晚上的晚餐加宵夜就全部取消！”
    這樣的威脅聽起來幼稚，卻很有效，紫薇立刻捂住自己嘴巴，不敢多說一個字。
    荊玥看得歎為觀止：“我說師妹啊，你教訓這樣畜生還真有一套啊！”
    誰是畜生啊！
    紫薇在心裏腹誹著，恨不得給他一爪。
    “你叫我什麼？”
    林皓夜微微眯起眼，露出一種極為危險的表情。
    荊玥卻是若無所覺，大大咧咧地一揮手：“四海之內皆兄弟嘛，能相識就是有緣，況且我們都是想拜入劍聖門下，就算作半個師兄妹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林皓夜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這算是什麼邏輯！
    見過自戀的，沒見過這麼自戀的！
    她搖搖頭，不再理睬這個莫名其妙竄出來的家夥，徑自拉開車門。這回荊玥倒是識趣地沒繼續糾纏不清，反而後退幾步，對她揮揮手：“我現在工作的地方是‘明河’酒吧，有空的話可以過來找我啊，我請你喝酒！”
    林皓夜鑽進車裏，發動引擎：“明河酒吧是嗎？我記住了，以後一定會避開那裏！“
    車子頭也不回地向來時路駛去，紫薇沒有鑽回手提包裏，而是蜷成一團坐在副駕駛座上。
    林皓夜開了一會兒車，忽然想到一件事，頭也不回地問道：“紫薇，你說那個女孩身上不止有鬼氣，還有妖氣，是嗎？”
    “喵！”
    “這樣啊……剛才在那個學校裏，你除了那個鬼使，還發現其他跡象了嗎？”
    “喵嗚喵嗚！”
    “沒有嗎？那就奇怪了，那玲玲身上的妖氣又是怎麼來的？你在她家裏也沒有發現不正常的跡象吧？”
    “喵嗚喵嗚！”
    “怎麼會這樣呢？”
    林皓夜喃喃自語著，心思想出了神，沒留意自己已經錯過了應該拐彎的路口，向著肖明遠家的方向飛馳而去。
    “喵喵喵！”
    “啊，糟糕，開過了！”
    在紫薇的大叫聲中收回意識，卻發現已經晚了，林皓夜瞥一眼環城高速的路標盤，歎了口氣：“沒辦法，隻能還從老師家裏的那個口下去了。”
    她說著打下方向盤，從出口處駛離公路，想進入旁邊的小區掉頭，卻遠遠瞥見肖明遠帶著女兒從樓道裏走出來，繞到某處牆角背陰處。
    她心裏好奇，不動聲色地靠了過去，見小女孩在草叢前蹲下，手裏拿著的好像是肉幹魚片之類的。
    草叢裏探出半個白色的小腦袋，尖嘴試探地嗅了幾下，叼住一塊肉迅速竄了回去。
    “那是……”
    林皓夜看不真切，在路邊停下車，略略探過身子，隻瞟到一叢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草叢間一閃即過。
    在旁人看來，那是一條再正常不過的狐狸狗的尾巴。可是在林皓夜眼中，那九條華麗白尾已經明白昭示出該生物的身份。
    “原來如此……難怪一直找不到線索。”
    她冷哼一聲，拍拍縮在一旁的白貓：“你在這兒等著我……今天的晚飯怕是要拖後了。”
    這座小區臨近西郊，年代已久，管理並不完善，以至於雜草叢生卻沒人打理。尤其是西南角少人來往的地方，草叢鬱鬱繁茂，幾乎要沒過膝蓋。
    一道白色的影子從遠處奔來，一躍一躍地向草叢深處跑去。將要轉過一株槐樹時，身前白影一閃，已經被人攔在了必經之路上。
    林皓夜微微蹙眉，看清楚那東西的樣子——那是一隻渾身雪白的小狐狸，九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拖在身後，華美如裘。
    “果然是九尾狐……”
    林皓夜擋住它的去路，手指扣緊袖中，聲音冷得仿若浸過冰雪：“是你一直纏著那個女孩嗎？”
    小狐狸四下裏看了一圈，挺起上半身，眼中一閃一閃冒著寒光：“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不是那個女孩的父母！”
    “那個女孩的確跟我無關，可是她父親對我有授業之恩，所以我不能任由妖怪糾纏他女兒。”
    林皓夜淡淡道：“如果隻是單純想從她手裏討點食物，我不會阻攔——可是以九尾狐的能力，想要在人類的城市中找些食物可說是易如反掌，所以我想你一定還有別的謀劃吧？”
    小狐狸哼了一聲，露出不屑的表情，忽然一俯身，從她身邊輕巧竄過去。
    林皓夜早已蓄勢待發，右手探出，已經捏住它脖頸。然而手指合攏的瞬間她卻發現事情不對，定睛一看，手下空空如也，那隻小狐狸早跑得無影無蹤了。
    “這是……九尾狐一族的幻術？”
    林皓夜喃喃自語，抬起頭來看著遠處鬱鬱蔥蔥的荒草，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有意思，第一次碰到這麼有意思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