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戰打了有幾天了吧，塵推開門，極目遠眺，仿佛真能看見城外。這幾天裏，他隻能待在月華宮，哪兒也去不了，即使心急如焚，也隻能從一些宮女的口中問道一點點戰況。
    守著月華宮的士兵已經調走了很多，隻有稀稀疏疏的幾個，看來義天急需用人。也是，宣國的實力本就和興國不相上下，而興國一半的兵力還握在漠的手上，這一戰，義天怕是會很吃力，或者說毫無勝算。
    塵不禁在腦中構想出漠騎著戰馬，揮著長矛的樣子，該是如何英勇。這戰，也差不多該停了吧。
    “皇上可厲害了，聽說今天生擒了一個叛將呢。”“那是，要不怎麼將興國治理得這麼好。”“是呀是呀。”兩個宮女邊說邊走過，伴隨著一陣陣笑聲。
    塵的腦中開始捕捉信息，叛將？塵聽到這個詞，臉開始發白，急忙叫住她們，“你們兩個，等等。”
    宮女停下了腳步，有點茫然地望著塵，也不知道塵叫住她們是為了什麼事。
    “你們剛才說，皇上生擒了叛將？”
    “是。”
    “誰？叛將是誰？”
    “聽說是大將軍寒漠。”宮女突然像打開了話匣子，兩人旁若無人地聊了起來，“萬萬沒有想到，寒將軍會是這種人，虧皇上那麼厚待他。”
    “可不是嘛，我也是剛見到他的時候對他很憧憬呢。”
    “你這小妮子，那個時候我們說你對他暗許芳心了，你還矢口否認。”
    驚覺說漏了嘴，懊惱地粗起嗓子，“這都是以前的事了，如果早知道寒將軍是這種人，說什麼人我也不會愛上他呀。”
    她們沒有任何要停嘴的意思，但塵已經聽不見了，從他聽到漠被擒之後，他的腦袋就一片混亂了。
    不行，要去。去哪裏？對，去找義天，可是去找他幹什麼呢？求他放了漠？他會聽嗎？不可能啊。可是，該怎麼辦？不行，他要去找義天，要去求他。對，現在就去，現在就必須去。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把守的士兵注意到塵越走越遠，急忙攔住。“顏公子，你不能離開。”
    “讓開。放我走。”
    一直看到的都是很恬淡的塵，看見他這幅急躁的樣子，士兵也愣住了。塵大有不顧一切的感覺，可是皇上吩咐過，絕不能傷了月華宮的這個主子。
    “你放開我，我要去找皇上，我不走，我要去找皇上，總可以了吧。”
    “這……”就在士兵左右為難的時候，塵已經走遠了。
    “顏公子，你不能進去，皇上他正在……”塵不喜歡這些人，為什麼一個個的都總是擋著他的路。
    “顏公子，你……”
    外麵的吵鬧擾得義天心煩，沒錯，這戰他打得很吃力，每時每刻都放鬆不了。聲音越來越近了，義天抬眼，剛想開口斥責，他現在不能被任何打擾。緊接著，是驚詫，是塵，他怎麼來了。對上義天的眼神，士兵忙急著擺脫幹係。
    揮手示意士兵退下，義天貪婪地看著塵。隻是幾天不見，但他卻發覺就像很久沒見過，竟然開始了懷念。“塵，你怎麼來了？”幾日的疲憊幾乎被此刻的驚喜衝淡了。待走近，義天才發現了塵的臉色不太對。
    “漠，在哪裏？你把漠抓了，關在哪裏。”
    前一刻眼中的光芒頓時黯沉下去，仿佛火焰燃燒殆盡了。原來，塵來找自己是為了別人。“嗯。”
    “他現在在哪？”
    “朕確實抓過寒漠。”義天看著塵越來越焦急的神情，“但是，朕把他放了。”
    塵還未開口求他放人，萬萬沒有想到義天會這麼做，“……為什麼？”
    義天轉過了身，走向了案台，“為什麼呢？為什麼朕要把他放了。朕也不知道，朕為什麼會把他放了。”義天的聲音很輕，如同自言自語。被一時的驚喜衝淡的疲憊，瞬間襲上他全身，甚至更加嚴重了。他甚至覺得他的雙腿已經再也無力支撐他的上身，隨時都有傾倒的可能，他急於找到可以代替他的雙腿的東西。義天推開了案台上的地圖，就坐下了。
    如他所料，漠是反軍的首領，他果然看到了騎著戰馬的漠。這幾天下來，正印證了他自己當初的話，漠是難得的將才。“寒漠，背叛了朝廷，你還有臉出來迎戰。”
    在戰場上，最豈情緒被敵人帶動，很明顯，漠做到了，就像沒有聽到一樣。義天笑了，和塵一樣呢，是話很少的人，可是，同樣安靜的人是不適合在一起的，能和塵在一起的隻能是自己。
    刀劍相碰，但義天沒有用力，他想確認一件事。“顏輕塵已經被朕軟禁了，隻要朕一聲令下，他隨時都可以和你天人永隔。”
    如他所料，漠果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是的，一切都在義天的意料之中，但又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唯一能和漠相比的就隻有他對塵的愛了。“若你繳械投降，朕可以饒他不死。”
    果然，漠還是照做了，義天很生氣，明明這樣就可以擒獲敵軍將領，一切都如他計劃中進行，可他很生氣。漠丟下長矛，殺氣完全湮滅。是的，義天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抓到了營中。
    漠確實挺有骨氣，無論士兵如何強按，都不肯向義天下跪。“快跪下。”士兵見製不住，狠狠地踢了一腳漠的膝蓋。漠的身形搖晃了下，但還是站著。那一腳該很痛吧。
    義天示意士兵住手，“為何不下跪？”
    “寒漠今日已非你的臣子，為何下跪。”
    義天好笑地看著漠，難道他對他現在的狀況沒有半點自覺嗎？“不錯，你非朕臣子，但是，你可知道，你現在是朕的俘虜。”義天轉向士兵，“你們下去吧，朕一個人就夠了。”
    “你如果在看見塵的屍體時，還這麼有骨氣的話，朕倒是挺佩服你的。”
    “你……你把塵怎麼了。”漠臉上的驚恐如期而至。
    “朕還能把他怎麼樣，禮若上賓，他現在可是朕的人了，朕哪裏會對他怎麼樣？”
    幾乎是瞬間，義天就聽到了膝蓋碰地的聲音，居高臨下地睨著屈跪在地的漠。
    “放了他。”
    “朕憑什麼放了他，別忘了，他可是朕的人了，朕當然要好好把他留在身邊。你以為你是什麼，你讓朕放了朕就要放了嗎？”
    “你抓了我，放了他。”
    人質交換嗎？可是，塵不是人質，何來交換一說。“你以為你值嗎？”塵是什麼都比不上的，“而且，你是不是又忘了，你已經被朕擒了。既然那麼愛他，為什麼當初把他送進宮中？”如果不把塵送進宮中，是否自己就不會再像今日這般痛苦。
    漠回答不了，讓塵陷入危險的正是他自己，假若塵不認識他，是否就不會陷入今日這般困境。
    “你不配愛他。”
    “他什麼也沒有做，你放了他。”
    義天從身旁抽出刀，扔在地上，你應該知道還怎麼做吧。他有很多理由想讓漠死，王朝安定，塵也沒有愛的人了。愛的人離開了，他才會有機會。
    漠沒有遲疑，義天最後還是製止了，自己想要漠死，可是不是這樣讓他死，自己竟然卑鄙地利用了塵。和漠相比，他對塵的愛顯得那麼黯然失色，他不願意這樣。如果換作是拿塵威脅自己，自己是否也會這麼做。他不知道，究竟他會在生命與愛之間如何抉擇。“朕不殺你。”這次他殺不了漠，即使殺了漠，他也不會有成就感，因為他輸了，輸了他的愛。
    “你放了塵。”
    “朕也不會放他走，朕要他這輩子都要和朕在一起，但是朕會放你走。”義天揮刀劈開了漠腳上的鐐銬，“你走吧。”他想證明，他對塵的愛絕對不比漠的少，漠為了塵可以不要命，那麼他也可以為了塵丟掉一些什麼。
    “你如果不趁現在殺了我，你會後悔的。”
    “你信不信下次我還能抓到你。而且絕對不再用什麼卑鄙的手段，朕能真槍實戰的把你製服。在朕後悔之前，馬上離開。”事實上，當他看見漠離開的背影時，他就後悔了，他知道他不能就這麼把漠放了，但是天生的傲氣使得他不得不這麼做。但隻有這一次，下一次，他會把漠殺了。義天看著塵，他現在也依舊後悔，不過眼前這人，不容他後悔了。他做到了，他證明了他對塵的愛並非比不上漠，可是，即使如此，也不過是他無謂的掙紮罷了。他都知道，不管他做了什麼，塵都不會愛上他，不管做什麼都是沒有價值的，這些他都知道。但他還是做了，明明知道沒有價值，卻還是做了。來不及思考，就做了。愛能讓大腦失控，確實，不是好東西呢。
    塵眼中的擔憂漸漸消散，大概是因為知道了漠安全了吧。什麼時候，塵漂亮的眼睛中也能印上他的影子，什麼時候也能因為他透露出擔憂。其實，他知道的，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但是他還是努力著，隻要能讓塵在身邊也夠了。
    “塵，天色很晚了，你該回宮休息了。來人哪，將顏公子送回宮中。”塵似乎想說什麼，但又什麼都沒有說。
    “顏公子，走吧，屬下送你回宮。”
    “嗯。”
    “塵，無論如何朕都會要你這輩子都留在朕身邊。”
    塵回過頭，義天知道他會說什麼，無非是無用無意義之類的話，他自己知道，但從塵的嘴裏說出來，卻猶如將他打進了無底地獄。他清楚地看見了，塵眼中的同情與憐憫，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朕下次，不會再放了他，朕會殺了他。”這樣，就可以將塵留在身邊了吧？還是，塵也會永遠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