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店出來，已是中午。
    在便利店裏買了一聽啤酒，坐在附近公園的長椅上慢慢地喝。
    胃裏隱隱作痛，眯起眼睛看著快要結冰的湖麵，冬天的天色陰沉，街上裏沒有多少人，蕭索的風灌進袖口領口，刺激著身上的傷口。
    這半年來，這樣的傷口不計其數。
    除了這樣，自然還有很多方法達到目的，隻是既然我把所有的方法都用上了，又怎麼會在乎多用這一種。
    我看著手中還剩一半的啤酒，嘲諷地笑了笑，一揚手丟進湖裏，一串算不上幹淨的水跡在空中劃開，最後踉蹌著跌入湖中，裹緊身上的衣服，忽略掉這麼做壓迫到傷口所帶來的疼痛，轉身就走。
    回到家裏，翻出藥膏，傷口滲出的液體幹在襯衣上，脫衣服的過程有點狼狽，等到我把自己一切處理妥當之後，隻感到深深的倦意。
    我承認自己犯賤，我已經把自己累得跟條狗一樣，還是不能讓那人在我心裏的影子淡去那麼哪怕一會兒。
    每天都會見到，在他麵前刻意出現，一方麵是為了掩飾小動作，更重要的是提醒他，永遠永遠別想擺脫我。
    可始終隻是被當成空氣，偶爾惹急了他也隻是一頓暴力而已，再無其他，反觀自己如同跳梁小醜。
    無妨。
    指尖的煙快要燒到頭，煙灰落地也仿佛有聲音有重量一般，像是砸在心上，我能感覺得到時間對於世間萬物的消耗。
    恨的盡頭是什麼？我好期待。
    第二天我向原泉遞了辭呈，毫不意外地自他眼中看到蔑視、快意、同時又參雜著被背叛的憤怒，他盯著我，麵無表情，沒有任何表態。
    我能仿佛能透過他的臉看到他內心的糾結：擺脫我自然是他夢寐以求，但同時亦不能就這麼放心地讓我離開，這樣似乎就隻剩一條途徑——毀了我，用手段把我弄進監獄不是什麼難事，然而這樣一來，他就變成了自己最不齒的那種人，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罔顧同窗之情……
    他的眼神很陰鬱，慢慢透出狠戾——純粹地厭惡開始占據他的瞳孔，他一定以為我在耍什麼花樣——事實也的確如此，隻不過我耍的花樣他現在一點兒也別想猜透。
    按理說我應該害怕露出這樣表情的他，事實上以前的確如此，隻要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就會怕得要死，那時候害怕被他討厭的我，多可憐。
    我突然指著這張仿佛透明的臉哈哈大笑起來，他的臉色難看極了，直到腹部挨了重重一腳我才因為緩不過來氣而停止笑聲。
    他把我踹到地上，皮鞋踏住我的心窩，腥氣從胃裏反上來，溢滿口腔。
    我咧了咧嘴角，感覺到有液體從那兒滑落。
    大概是我的樣子太過淒慘，他抬了腳，我終於可以呼吸，側過身蜷起身子，這才察覺到自己痛出一身冷汗，聽見他毫無感情的聲音：
    “滾，以後別讓我看見你。”
    隻是扯開嘴角這麼簡單的動作就仿佛耗盡了我全身的力氣，更別說從地上爬起來整理好儀容走出去。
    我掙紮了很久才終於站起來，期間他一直專注於手上的文件，沒有再看我一眼。
    手搭在門把手上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問出埋在心底多年的一句話：
    “原泉，我特麼究竟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
    我早知道他不屑於回答，但今天我必須知道這個答案，我站在門邊，靜靜地注視著他。
    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久，我再一次開口，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
    “我究竟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
    他突然捏起文件夾想往我頭上砸過來，我抬起手，眼睛卻盯著他絲毫不退縮。
    他的動作在空中頓了那麼一下，接著重新坐下，整理了表情，最後隻剩一臉諷刺地冷笑：
    “我看見你就討厭，現在可以滾了麼？”
    “你撒謊。”
    “對你有必要麼？”
    “看見就討厭？那大學的時候為什麼要主動來找我，說什麼要做朋友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你住口！”
    他猛地站起來：
    “我特麼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當時鬼迷了心竅把你當朋友！”
    “我特麼從來沒想把你當朋友！”
    事實證明我再一次成功地惹怒了眼前的人，這回不隻是胸口，我被他打到隻剩躺在地上苟延殘喘的份兒，他彎腰揪起我的頭發，喘著氣：
    “何小樂，讓我告訴你為什麼我這麼討厭你，因為你是個喜歡男人的變態你懂麼？”
    我想笑，挑釁地：
    “哦？那你幹嘛上我？你既然不喜歡男人為什麼要和我做？因為你也是個變態麼？”
    他咬牙，惡狠狠地眯眼睛：
    “說清楚，哪次不是你求我幹你？”
    我還是笑，不知死活地：
    “你也沒拒絕不是麼？”
    話沒說完就再一次被他一個巴掌打到無法做聲：
    “就憑你也配？！”
    “我當然不配！”
    我突然像瀕死的魚一樣掙紮起來，胸腔像是快要爆炸一般，這個人……怎麼能這麼可恨？！這一刻我恨不得殺了他，殺了他，他就能安靜下來，安靜地、安靜地在我懷裏沉睡，永遠不會抗拒我，永遠待在我的身邊……
    我抬眼惡狠狠地盯住他，瘋子一樣地笑，語氣涼薄：
    “我不配，誰比得上你心中的女神阿，既然她這麼純潔，那你去幹她阿，這下總不至於辱沒了你原總了吧……”
    “你給我閉嘴！我說過你要是敢打雪兒的主意，我絕對會廢了你你信不信……”
    我咬住自己的嘴唇，是，我下賤，我無恥，我卑鄙……這些我都知道，可我特麼的……不在乎。
    “我不在乎。”
    我模糊地呢喃著，嘴裏漸漸充斥了腥鹹和苦澀，我流不出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