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世界很模糊，光與影分辨不清。
    “子越。”有人在哽咽，留下的液體濺在我臉頰。
    我靜待這世界清明。終於看清段夏。
    沒有驚異。若是我傷成那樣，他都能假若未見，那麼，他就不是段夏。
    我的記憶執拗的對他停在過去，那個不論我如何無理，都能默默忍受的段夏。
    “別哭了。”我聲音幹澀。動動手指，發現被縛住，也就是說，我住院了。
    皺皺眉頭。我討厭醫院，空曠，安靜，異味，以及太過分明的光暗。總一群白衣人逛來走去，遠離這世界，像是個騙局。
    “徐子越。”段夏隻是哭。
    “太吵。”我出聲，他立時止住哭，卻因太急，淚流得更凶，但終於再無淚水。
    “哭什麼？”即便我死了，也與你無關。我盯著他，將他瞳中的血絲看個分明。
    那些紅線細密纏繞，繞成莫名美感的符號。
    “餓嗎，渴嗎？”段夏有些手足無措。
    我本想歪頭看他，想到自己情形，停住。他也變了。
    從前的段夏未見這樣的事情會怎麼樣？我想不出。我的記憶永遠停在他精致閉合的眼角，撒嬌時的嫵媚，以及，所有像貓樣的神態。不論是賴在我身上的他，說話的他，委曲求全的他，統統，都是被一種朦朧的嫵媚覆蓋的樣子。
    嗬，我對他的印象，竟隻有嫵媚二字麼。真是，涼薄。
    也許，這也是我的本性吧。如果人太多情，是無法暴虐起來的，因為有所顧忌。
    段夏不再說話了，隻是盯著我。
    為什麼要救我呢？他問，頭深埋。
    隻是因為我需要發泄罷了。
    隻是因為倒黴，看戲時被波及罷了。
    隻是……
    我的腦中，一瞬間想出各種理由。甚至因為太多，讓我不知該怎樣敷衍。
    他沒說話。又流出淚水，不過很快用手拭去。突然笑得燦爛：“我知道了。你不用說。”
    你不知道。你能知道什麼？我翻個白眼。同誌，請不要腦補，就算你把我腦補成情癲大聖轉世，也不能遮去我暴虐冷血的事實。所以我開口。
    “不要瞎想。”
    他抬頭。
    “不要將我想成什麼情聖。我不是那東西。救你，隻是個意外。就算現在你死了，我也不會插手。”
    “你與我無關。”
    雖然嗓子疼，我仍是一字一頓清晰說出。
    我要讓他聽個明白，就是因為他這樣對我忍讓，我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折磨他，就是因為他這種態度，我才會一次次讓他過來，再一次次將他推開，召來揮去。
    說到底，我不過是個有著變態樂趣的人。而那種溫柔假象，嗬，你相信那是溫柔嗎？
    真正的溫柔，是那種我對你毫無所求，隻是因為想對你溫柔。
    段夏，不要對我存有幻想。即便我真有溫柔，那也隻能是給承載有我太多過去的周蕊。
    因為我付出了太多心血，必須要討回來！
    兩人最終不歡而散。他走得匆忙，背影慌張。我倚在病床，抬頭看天花板。
    其實，過去什麼的。徐子越，你真的沒有嗎？我問自己，卻不想答案。
    這問題太隨機。什麼答案都可以，我又何必強求一個標準答案。
    沒幾天我就出院。母親執意要來照顧我，都被我拒絕。我現在隻想窩在自己的狗窩。冷靜。
    期間周蕊來過一次。拿著補品，畫著妝，高跟鞋在地上出響。
    “真是命大。沒死。”她笑。
    我不知她的刻薄從何而來。隻能抬頭看他。
    “真像個喪家犬。”她依舊笑，不見乖巧。
    “你真是周蕊嗎？不是那個老妖精變成的？”我苦笑。
    “就算是老妖精變成的，徐子越，你要是不要？”她笑容不改地說這句讓我心砰跳的話。
    你要不要？
    我要什麼？現在的你，曾經的你，或者，未來的你。你想給我哪種的你？想讓我看見，什麼樣的你？
    我心狂亂。可仍是故作鎮定，就像年少時在她麵前：“要。”
    不管什麼樣的你，我都要。
    我要得起！
    周蕊的笑容在這瞬有細小的崩亂：“可惜，再沒機會了。”
    她說著起身，又響亮的出去。
    沒機會了。她這麼說。
    因為一次的缺席，便判我終身死刑麼？我眼眶酸澀。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段夏那麼想要，我都不願給，可我執意要給的人，為什麼毫不珍惜？
    為什麼？
    我說著很多年前段夏多我說的話，質問。
    為什麼。你不要？我給得起，不論什麼樣的愛，我都給得起，就算是偷來的溫柔，裝出的沉穩又怎樣。你不是喜歡嗎！
    你喜歡溫柔的，鎮定的，又略略冷酷的，不是嗎？你想要有人嗬護你，保護你，寵愛你，不是嗎？
    為什麼，又不喜歡了！
    我握緊拳頭，內心狂湧。
    暴虐，狂躁，憤怒，不甘，所有的這些，要將我淹沒。
    你不要，既然你不要，那我便再不給！
    去他的狗屁溫柔，都是謊言！
    去他媽的愛情，我不再相信！
    我不相信你。周蕊，我再不會相信你。我徐子越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