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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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監熟門熟路地入了國府就徑直往書房而去。
    贏渠梁正負手迎窗而立,聞得動靜轉過身來,道:“景監來啦,又有什麼好消息呀?”
    這些日子以來,秦公與魏國士子晝夜長談的消息如生了翅膀般很快在上流士族及老百姓中散播開來,捕風捉影的傳聞讓人們津津樂道之餘兼有各種動作,景監便負責每日收集再向秦公稟報這些情況與士族們的新動向,贏渠梁管這些沸沸揚揚的事為“好消息”,對種種揣測他隻一揮手,笑道:“讓他們議論去,先吹吹風也好。”
    景監忙得恨不能多生出副手腳來,心裏卻甘之如飴。
    車英慣會潑他冷水的,笑說“你倒比衛鞅還喜不自勝。”景監“嗤”一聲,回道:“我這是替君上和衛鞅高興啊。”車英這次倒不再搶白他,作為衛尉車英對秦公求賢之心切不可謂不清楚。
    連日裏,贏渠梁一直在反複思量,細細斟酌,他深知在這至要關頭,一切都須設想周全,要謹而又慎,所謂一招錯滿盤皆輸。
    眼下流言四起,但其共同點倒是一樣的,那就是秦國將大動幹戈,秦公和衛鞅商討三日三夜是要將秦國怎樣?不論結果如何,未知的變化總令人忐忑不安。
    贏渠梁深知以衛鞅為首發起的變法即便有自己的全權信任與支持亦前路艱難,他不能讓衛鞅顯得鋒芒太露,在此之前他須先作一番妥善的安排與鋪墊,他要為變法之路掃清一切可能的障礙,稍有差池便極有可能給秦國的未來和衛鞅埋下永久的禍患。
    時值初冬。
    贏渠梁展開了一係列在外人看來頗為不解的舉動。他先拜衛鞅為客卿,賜宅邸一座——這與世人以為的衛鞅即將一步登天的想法大相徑庭,緊跟著他又頒召令招賢館所留士子皆外派為縣令、郡守和實權官吏,其中那個出色的王軾直接官拜櫟陽令,此舉令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在人人皆費思量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日子裏隆冬已至,大雪紛紛揚揚覆蓋了櫟陽城。
    贏渠梁並沒有停止他的動作,接下來他先連夜與兄長即左庶長贏虔密談,後與景監、車英定下計議,在第二日的政議堂上,贏渠梁接連頒布數道詔令,他將上大夫甘龍和贏虔等三位實權在握的大臣官職各升了一級,景監車英二人則分別降為長史和櫟陽將軍。老臣們在沾沾自喜之際又莫名困惑,有些虛職遠不如實吏權力大,而且景監是秦公近臣,何故也降了職?各種喧囂與猜度聲隨著秦公接下來的沉靜和寂寂平常的日子逐漸消弭無蹤。
    衛鞅的客卿府是一個兩進院落,前麵的小庭院格局雖不大卻因植了幾株白梅而多出幾分別致的意境。
    白雪皚皚之際,梅花吐蕊,甫入院內就能聞到一陣飄渺的冷香。
    好一段時日無人來擾,衛鞅埋頭書房樂得自在。
    這日景監頂著鵝毛大雪前來拜訪,他進得門來就卸下鬥蓬交給一邊的仆人,拱手大笑道:“客卿府果然與眾不同啊。”衛鞅忙走出書房迎出來招呼出聲並回禮,聞言認真想一想,道:“景監說的是那些士衛嗎?”
    衛鞅自己是昨夜才發現發現府外有暗崗護衛的,他感激秦公的用心,也不以為意。
    景監煞有介事地搖搖頭,“非也,”他搓搓手一指窗外道:“那幾株梅花,俊俏得緊哪。”
    衛鞅不甚在意的樣子,回道:“景監若喜歡,盡可移去。”
    “不敢不敢,君子豈可奪人所好。”景監笑眯眯地直擺手,他今日著青綠色暗紋長袍,發間堇色束帶襯得發色如墨。
    二人說笑間,仆人已端來熱騰騰的米酒與羊肉羹,聞得滿室溫香,景監又長歎一聲,衛鞅問他何事,隻見景監眼珠一轉,笑道:“君上居然把國府裏手藝最好的廚子派給你了。”衛鞅一笑,隨意應道:“嗯,景監兄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這幾個人做事都很周全。”言罷便舉起自己的陶杯示意景監喝酒。
    景監見狀暗想,莫非衛鞅除了“家國政事”之外對餘事皆不上心?若果如此,倒可惜了他生得這般稟賦。
    飯畢,二人說笑一陣倒也其樂融融。
    雪勢稍歇,景監起身正欲離去,忽見府內一仆人匆匆行來,躬身道:“大人,有客來訪。”話音才落,就聽一陣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來客來訪,先生在家否?”
    衛鞅與景監忙迎出廊外,果然見到大步走進來的贏渠梁,他身後跟著車英。
    四人照了麵,贏渠梁言笑晏晏,“景監倒來得勤啊。”車英溜一眼景監手上的披風,笑道:“我們一來長史大人就要走嗎?”說得景監一時無語。
    衛鞅拍打幾下贏渠梁沾了雪花的披風,道:“下這樣大雪,君上怎地來了?”一麵請他們入內。
    此時衛鞅和景監恰恰並肩而立,贏渠梁看了眼麵前玉樹臨風的二人,攜了衛鞅的手走了幾步,放開衛鞅的袍袖看著他笑道:“記起先生這裏有幾株白梅,雪天賞梅最是應景。”
    景監忙應道:“正是呢,我方才一進來就留意了。”遂站在廊下不動,車英亦立於原處。
    衛鞅想,秦公許是國事纏身難得閑暇,即使他對贏渠梁所言冒雪前來隻為賞梅的行止並不以為然,但仍與他並行同往庭院西南角走去。
    白梅如雪,層層疊疊美不勝收,贏渠梁深吸一口氣,道:“果然是暗香襲人。”側頭看著衛鞅,衛鞅此時立於梅樹之下,他雪白的外袍與梅花白雪溶為一體,贏渠梁近前探出手,衛鞅一愣,“君上?”贏渠梁拂去他肩頭的花瓣,笑了一笑就退開了。
    多年後午夜夢醒,贏渠梁恍然又記起那一幕,衛鞅明亮的眸子裏映出自己帶笑的眉眼,幫衛鞅拂去肩頭落花時,對方白色的發帶隨風飄起掠過他的手指,那感覺竟是繾綣而溫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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