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情麵前，時間從來不是束縛。可這兩個月怕是要綁住六個人。
    那日，青王留宿於永青堂，與文貴嬪一同在青蓮池心亭賞蓮用膳。二人談笑時，鬆平急匆匆跑上來悄聲稟告，青王當即臉色大變，如此巨大的表情變化在青王臉上絕看不到第二次。不二頓覺不好卻也不問。
    沉默片刻，悠悠開口，“不管你接下來會聽到什麼，不要立刻判斷。”攥緊不二的手，額下似乎還有冷汗滑落，慌亂的樣子除了初嚐禁果，十多年還未曾見過。
    “隻要是你親口說的。”用力回握。
    “我……對不起，”沉了口氣，“官女子褚媛清已有兩個月身孕。”
    “恩，該封為貴人了，總不能讓王嗣受苦。”意外的是，不二幾乎沒有過多的詫異，除了從手心傳來的一瞬寒意。
    “你……是否都知道了？”究竟是誰走漏的消息，朕必重罰。
    吉祥回話的停頓、萍安的及時補救、過分的虛頹、手臂的僵顫一一閃過腦海，聰慧如不二怎會不覺其中貓膩，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恐怕誰都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大鬧？大哭？摔瓷瓶？哄人走？他的愛人是帝王，帝王身邊絕不會也不能隻有他一個人。此時的念想不是願得一心人，而是願得一人心。
    你若不棄，我必不離，至於她們，隻能如此罷了。
    “什麼？官女子！”
    “據說原是浣衣局的，因容顏嬌好五年前被選為官女子，但因青王從來不曾召幸便又做了浣衣局的差事。”莊貴嬪的陪嫁侍女晴嵐正向她的主子彙報妹妹晴夢在池心亭聽到的消息。
    “茉姐姐，茉姐姐，”門外傳來蘇貴人急促的喊聲，“姐姐聽說了麼？褚氏她……她竟！哼，還不知是哪來的野種也敢來冒充！”一跺腳，狠狠地罵了出去。
    “她懷的是的確是王嗣，兩個月前青王的確召幸過她。”相比蘇我夢昔的急躁，觀月茉倒是顯得過於平靜。
    “姐姐都不著急嗎？咱們進宮不過半年，怎能讓一賤坯子占了先機。是，姐姐尚且服侍過陛下用膳還與陛下鬥誌鬥棋，妹妹我可是連龍尾巴都沒看見過呐！”
    觀月茉不緊不慢，先邀了蘇我夢昔坐下，又命晴嵐為其沏了杯茶，讓晴夢點了茉香，深吸一口緩緩道，“自有人比你更著急。”聽了這話，蘇我夢昔更是一臉茫然，“你要是閑著著急，不如像那門檻，冷不丁絆人一跤，自然什麼煩惱都沒了。據我了解，按往年懷了王嗣的宮嬪最快也要四月方可晉封。”
    語畢，蘇我夢昔眼前一亮，伴著狡黠的笑容拜謝過觀月茉，“多謝姐姐提醒，來日方長呐。”
    內務府隻在浣衣局附近暫安置了褚氏，懷有王嗣理應受到最好的待遇，可一過幾月都不見青王前去探望，除了寢殿便隻在永青堂過夜。不日，褚氏懷孕隻因趁了青王與文貴嬪不合之時的傳聞四起，做奴才的怎能不看著位高人的臉色行事，褚氏的處境可想而知。
    流言傳著傳著就傳到了永青堂。不二自小離了家到宮中服侍青王，每每想起母親百感交集，那是他心中美好的念想也是永遠無法觸摸的夢。而今對於褚氏雖有妒忌但更多的是同情。手塚不在時，他曾讓萍安去了解當時的詳細情況，得知褚氏並不是蓄意此行。更是在臨幸後次日一早，整理了床榻去浣衣局幹活，若不是勞累過度暈了過去，還沒人知道她已懷有王嗣。
    “公子不知，那日公子病愈與青王放風箏時有幾個宮女急匆匆跑來說是有事稟報被鬆平公公攔了回去，奴婢遠遠的認出那是浣衣局的宮服，恐怕就是褚氏暈倒的那天。啊！”聽吉祥口無遮攔的一說，萍安趕忙掐了她一下，可話已然被不二聽了去。愧疚感頓時又積了一層。
    “吉祥，備輦，我去看看她。”
    “文貴嬪駕到！！！”
    浣衣局左側有一平房，門口隻有一個太監守著，前院除了一個懶睡的宮女便再無他人。正殿門窗緊閉。
    太監引了三人到門前，踢了踢睡著的宮女。
    “文貴嬪吉祥。”
    “怎麼不好好伺候褚氏，不知道她懷了龍裔嗎？”真沒想到連宮女都敢偷懶，可見她的日子必不好過。
    “貴嬪恕罪，是褚媛清不讓奴婢近身伺候，奴婢隻能在門外守著。”宮女趕忙跪下請罪。
    “放肆！作為這裏的宮女，怎能直呼主子名諱，再過一個月就要晉封了，好歹也該稱她為褚氏。”萍安從不會用如此高的嗓門吼人，不僅吉祥、連不二都被她驚了。跪在地上的宮女聽了，麵紅耳赤，不停的磕頭請求恕罪。
    “罷了，掌嘴二十以示教訓。”一旁的太監領了命朝著宮女的右臉狠狠地摑下去，沒幾下嘴角便見了血。不二雖不忍但萍安說的的確在理不能不罰，並未收回命令。
    推門進屋，簡陋的隻剩一張床與桌，一聲聲低鳴衝入耳膜。不二命萍安掀開床簾探瞧。
    “不好！公子快來看看！”
    不二應聲前去扯掉床簾，一聲驚呼！褚媛清在床上雙手捂腹不停翻滾，汗從額前如潮水般淌下浸濕外衣，緊閉的雙眼因聽得他人的驚呼而睜開，低鳴聲隨著腹內翻滾越吼越高。
    “宣太醫！”
    一刻鍾後太醫提著藥箱，把了脈，看了看桌上的食物，皺眉細想後從藥箱裏拿出一枚藥丸另其服下。
    不二命萍安、吉祥留下照看，自己則喚太醫到門外細談。
    “依老臣所見，褚氏是吃了含有斑蝥的糕點。斑蟊這種藥物有很強大的刺激性，吞服以後，使得下腹產生一種如焚如燒的感覺，從而影響胎兒。所幸下的分量較少、發現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遷退太醫，不二命人綁了宮女審問，“桌上的糕點是誰放的？”宮女被嚇的魂飛魄散，答非所問。“我問你，褚氏桌上的糕點是怎麼來的？”頓時睜開眼睛，從眸中射出的寒光似將眼前一切摧毀。
    “奴婢是新來的，不知情呐！求求貴嬪，放了奴婢！放了奴婢！”
    “把剛才的太監綁來。”
    起初也是求饒、推脫不止，待到不二以大刑威逼這才說出實話。“是，是內務府的宮女拿來的。”
    命侍衛將人關了辛者庫，不二帶著吉祥去內務府追問。總管查了名冊並沒有派人去褚氏那兒送食。這一邊線索盡斷，另一邊又傳來令不二更震驚的消息：兩個宮人關入辛者庫沒多久便被蘇貴人以謀害王嗣的罪名杖斃。
    “蘇我夢昔？！”
    
    是夜，不二趴在手塚膝上，想起今日之事仍心有餘悸，所幸胎兒算保住了，但也落下了病根。把事情原委告知手塚卻隱瞞了辛者庫宮人之死。
    “國光，褚氏經此大難，險些一失兩命，要不早點晉了位份以保胎兒安全。”
    手塚欣慰淺笑，柔柔地撫摸不二沒有裝飾的發髻，道了聲好。“一會兒我得回元青殿。”
    “一直在我這兒會被太後責罵的，噢！”手塚不知該去如何解釋，“把小七拿去，省的你腦門一熱做出些違心的事來。”
    “周助……”不舍離去。那個鬼點多又任性的周助似乎隻因他而存在。
    “起駕——”鬆平悠長的聲音漸離了永青堂。
    這時，萍安、吉祥進門來，神情異樣，尤其是吉祥板著臉欲言又止。
    “想問什麼就說吧。”還是笑著，看在二人眼裏，減輕了負擔。
    “公子對她未免也太好了，她可是……”吉祥終究憋不住內心的疑惑。
    “她是因我懷了國光的孩子，暫未晉封的貴人。再者，今日一行所見所感極為深刻。我五歲進宮但從未經曆過後宮爭鬥，親眼見得實在可怕，說到底是我害得她深陷險境。”
    “公子萬萬不可有如此念想！”萍安打斷他的話，“吉祥與奴婢進宮年數不長，可奴婢不僅多次聽老一輩的宮人們口述宮中勾心鬥角之事，甚至還見過一些物件，無一不撼動人心。在宮中，愧疚之心可有但不能長有，公子務必保全自身。”
    “是啊，褚氏一事公子心知肚明，為何不告知青王，萬一她也用此番毒辣之心對待公子……”吉祥而後補充的話更是令不二脊背一涼。
    “不，不會的，國光必不負我！無憑無據，我說的國光自然不疑，那又能如何，處置了她？聽信妃嬪讒言，難免落得昏君的罵名，這種有損王家顏麵的事太後定會阻止追查。至於褚氏，待日後再見便可知其善惡。”
    “知人知麵不知心，那日青蓮池看蘇貴人膽小的很，誰知她竟能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桌腳因外力與地麵發出重擦聲，吉祥實在氣的夠嗆。
    一旁的萍安掐了她的手臂，“這話可不能亂說！公子說無憑無據，你這麼大聲豈不打草驚蛇，忍忍吧。”三個字，不僅說給吉祥聽亦是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