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相望不相聞 第7章 王座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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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後在先帝生前,隻是一個妃子而並非皇後,隻因是亦寒的生母,亦寒登基後,母憑子貴,如今終於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太後。她的壽宴,將會第一次以國宴的形式舉行,舉國上下都會為她祝福、慶賀,一想到這點,她總是忍不住掉眼淚。而亦寒和亦泠,為了讓母後高興,自然是為其殫精竭慮,事必親躬,尤其是亦寒。
“在國事上,竟不見皇上如此上心。”亦泠看著眼前正在搭建的戲台,兀自說道。
“母後大壽,做子女的總得盡盡心,”亦寒一臉的正氣,繼而語重心長的說道,“所以,國事上,就勞煩王爺和宰相大人多幫襯著些,總不能兩個兒子都為國宴的事分了神,那樣母後恐怕也會怪罪的。”
亦泠歎氣,真不知道誰是皇帝:“故此,皇上也該回去看奏折了,這裏有臣監工……”
“哎呀,那邊的架子不是這樣的,按照朕的意思……”亦寒說著,跑遠了。
亦泠又歎了一口氣,默立半晌,轉身朝清正殿走去。
這次亦寒也是真的用了心思,嫌宮中戲台老舊,構想了個新戲台,親自描畫圖紙,甚至時常親自監工——雖然亦泠明白他隻是不想看奏折。除了宮中禦用的戲班他常去看他們排演的狀態之外,宮外的新奇表演也親自把關——雖然亦泠也明白他隻是不想看奏折,上次亦寒還想去宮外看他們的編排進度,在朝中百官的百般阻止下,終於是在亦泠說替他去看看之後,心不甘情不願地作罷。
推開清正殿的門,見裏麵早已有人等著。
那人細看了亦泠一番,才道:“王爺。”
“宰相大人不必多禮,”亦泠命人上茶,隨即合上門,“皇上還在戲台那邊。”
“哎……”好像和亦泠達成共識一般,連歎氣的語調都是一樣的,又感歎一番直到現在都分不清亦泠和亦寒,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之類的,才進入正題,“南邦之地,近日澇災頻頻,上書數次要朝廷發放錢糧前去賑災。”
“撥些糧款,讓伊祁將軍派兩個信得過的去看看。”
“隻怕是當地的官府和米商勾結,囤貨居奇。”
亦泠屏退上茶的侍女,道:“若真如此,便讓我們派去的人順便頂了他們的位子,就說是……朝廷派去的輔佐官員,不過我想他們應該不會這麼做,南邦的人和中原的人不同,他們暫時還算是老實淳樸,相對而言,我倒是更怕中原的官去了,就烏煙瘴氣了。”
“你總是幫南邦的人說話。”
“至少我知道的南邦,是那樣的。”似乎是有人跟他講過南邦,還是個南邦人講的,誰來著?亦泠想著想著,端著茶水的手就不動了。
皇甫聿點點頭,又道:“另外,西洛部的人,有向我國投誠的意思。”
西洛部?亦泠想了想,好像在哪聽過,好像還是個西洛女子跟他說的,是誰來著?
皇甫聿見他一臉茫然,解釋道:“西洛部在北方,瀞國最大的雪山的另一邊……”
“這我知道,失禮了,有些走神,”亦泠放下茶杯,“投誠?這是為何,我國與他們一向相安無事,也沒有要他們歸順的意思,至少暫時沒有。”
“具體原因還不清楚,但他們似乎有這個意願,過段時日還將派特使來敬獻貢品,聽說還想來商討貿易互市的事情,看來是想一步一步地融入我國。”
“也罷,雖說這讓人一頭霧水,但以西洛部的國土來看,他們的投誠對於我們而言百利而無一害,據說他們還有長生之術……”
“王爺,巫蠱之說不可信。”皇甫聿急急說道。
“我也就這麼一提,宰相大人還是依舊視巫蠱為猛虎啊。”亦泠無謂地擺擺手,“那麼,到時候接待特使的事情,也拜托宰相大人多費心了。”
“是。”
“不過,西洛部這一舉動著實奇怪,還是派人去查查的好。”亦泠皺眉,每次都不想拜托那個人,可好像每次有事他第一個想到的永遠是他,比如溯兒丟了的時候。
“哎……若皇上也同王爺一般,對國事多關心些……”皇甫聿老生常談。
“他也是知道輕重緩急的,至少他把重要的事情在他溜出去玩之前就批閱好了,”隻是他覺得重要的事情有些少而已。
“說起來,上次王爺替皇上出宮視察,結果如何?”
“嗯……我把我覺得重要的演出都看了,一切井然有序,宰相大人不必掛心。”隻是他覺得重要的表演有些少而已,本來想去看看上次惹事的那個木偶師的,可她好像已經離開芊眠居了,隻好作罷,去南山溜了一圈。
亦寒回清正殿的時候,亦泠依舊在裏麵看奏折,時不時地批注幾句。看著他映在燭光裏的剪影,亦寒失了一會兒神,便推門進去。
“皇上。”亦泠立刻站起身,畢恭畢敬。
亦寒伸展了一下四肢,頷首道:“一整天都在這裏嗎?”
“是。”
“辛苦了。”
“臣隻是為皇上分憂。”
“哦……那你繼續吧。”亦寒說完,亦泠就真的坐下繼續看起來。
亦寒看了看書案旁的宮燈,又看了看亦泠麵前昏暗的燭光:“要不你坐那兒去看,光線暗了眼睛容易疲勞。”
亦泠頭也不抬:“那裏是龍椅。”
“沒人看見,”亦寒見他沒反應,又碰了碰他,“朕不說。”
亦泠抬眼看他,亦寒閉嘴,他從小就怕亦泠什麼都不說地盯著他,雖然平日話也不多,說也奇怪,明明就是一樣的眉眼,不知為何亦寒就是沒辦法跟他似的不瞪人也能讓人膽寒。
“皇上若真是為了臣的眼睛著想,就請坐在那裏,親自批閱奏章如何?”
亦寒幹笑兩聲,退開了。
過了一會兒,又湊過去說道:“你口渴麼,朕給你添些茶。”
“這種事讓侍女來就可以了,不必勞煩皇上……”
“她們都睡著了。”
“皇上喚她們就會醒。”
“算了吧……”
亦泠低頭,不再理他,亦寒自顧自地給他添了茶,走開了,在後殿窸窸窣窣地搗騰著什麼,時不時地探頭看他。
快子時時,亦寒又端著一碗點心跑過來:“你餓了吧?”
“不餓。”
意料之中的回答,亦寒不在意地放一邊,又說:“上次你替朕出宮,感覺如何。”
“沒感覺。”
“那些表演不好看麼?”
總不能說一個都沒看,亦泠想了想,說:“那個木偶戲不錯。”
“朕想也是,”亦寒喜滋滋的,他期待木偶戲很久了,“紅凝姑娘不愧是瀞國第一的傀儡師,到時候母後也一定會喜歡的。”
“紅凝?”亦泠頓了頓筆,思索了一下,還是一臉茫然,“對了,那姑娘不在芊眠居了。”
“嗯,朕聽浣奴報告了,好像是搬到南山那邊去了。”
亦泠又一愣,終於想起,為什麼紅凝這個名字總是那麼熟。隨即冷冷一笑,真是膽大,明知他是當今皇上的胞弟泠王爺,竟敢和他大呼小叫,出言不遜。
雖然那天她的聲音細若蚊蟲,說了一串咿咿呀呀的他根本沒聽清,但他還是聽到她一開始是叫了他本名的,本想著不知者不罪,不同她計較,但既然她是知道他真實身份的,這筆賬就不得不算了。
亦泠看了看旁邊依舊跟小山似的奏折,又忽然覺得他可能沒空去跟她算賬,還是饒她一命,他起身道:“很晚了,臣告辭了。”明天再看吧,雖然肯定會送來更多。
“你困了?”亦寒忽然兩眼放光。
“還好,隻是臣在這裏打擾皇上歇息……”
“今天太晚了,回王爺府多麻煩,就在朕這兒湊合一晚吧。”亦寒說著,去拉亦泠,卻被甩開。
“皇上許是睡眠不足糊塗了,臣告退。”亦泠冷冷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亦泠,”亦寒叫住他,“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就不能像小時候一樣……”
“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可我還是你哥哥。”
“你現在是皇上。”
“皇上就不能有弟弟了?”
“不能。”亦泠的語氣依舊畢恭畢敬,卻字字擲地有聲,“這瀞國是皇上的天下,這龍椅是皇上的王座,這條路皇上必須自己走下去,就算是同胞兄弟,也隻能匍匐在你腳下對你俯首稱臣,皇上是萬物的主,沒有兄弟朋友,也不可以有,皇上隻需站在高處俯視一切。”
“可高處不勝寒,明明應是世上羈絆最深的孿生兄弟,為何……”亦寒的臉上盡是悲戚。
“這張臉可以有兩張,可皇上隻有一個。”
“可這個位子本來應該是……”
“皇上!”亦泠忽然下跪在地,亦寒閉嘴,轉身進了後殿,無力地讓他退下。
亦泠起身拂袖而去,不去看身後暴躁的亦寒將剛剛鋪好的床拂開扔了出去。
每隔一段時間,亦寒被國事煩的不行的時候,總會鬧這麼一出,雖然方式可能不盡相同,但內容大同小異——想像當初一樣,在外麵受氣了就回來跟他耍賴抱怨。
當然結果是,他拒絕,亦寒發怒,把他趕走,回回如此。
他不是對過去的情誼戀戀不舍的性子,從小就知道該怎樣以一個皇子應有的模樣去應對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高高在上,並且會充分利用這一點,為自己謀利,或許從這一點來看,他生下來就是為了做皇帝的。
可世事難料,既然一切已成定局,他就會竭盡所能,輔佐皇帝——那個一直以來,他隻能仰望的哥哥。
映著燭光,亦寒看著自己模糊搖曳的影子,眼神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