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幽雲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的一切卻無能為力，隻能任那一聲聲的悶棍聲一下下地打在自己的心上——光聽著都覺得痛，何況實實在在地招呼在皮肉上。
    就沒有人能幫幫他們嗎？
    “泠王到。伊祁將軍到。”伴著通報聲，兩個人一前一後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大廳，路過沐北夕時，他瞪大眼睛，看了看泠王，又看了看皇上，情不自禁地輕歎一聲“哇哦”，這兄弟二人果真如師父所說，長得一模一樣。秦幽雲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鬆了一口氣，總覺得，是他們的話，一定可以救……
    “大膽，皇上讓你們停了嗎，繼續。”泠王還未站定便大聲嗬責行刑的人。
    “可是……她暈……”
    “暈了就弄醒，你們是第一次施行杖責嗎，不會的話要不要我來教教你們。”
    “是，是是……”兩人誠惶誠恐，繼續手上的動作。
    “夠了，停手。”亦寒右手隨意一劃，秦幽雲忙上前查看紅凝的傷情，紅凝被她拍醒後緩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原來自己裝暈沒成功，好像是真的暈了。浣奴也掙紮著起身，勉強站住，調試著自己的呼吸和內息，目光在皇甫瑾身上停留了一陣，“王爺當真是和朕手足情深，朕無論在哪兒你都能立刻找過來。”
    “皇上不在皇宮，眾大臣心係皇上安危，才央臣來請皇上回宮。”泠王畢恭畢敬道。
    “我隻是出來處理一些私事，處理完了自然會回去。”
    “皇上的私事，便是天下的大事。臣自會留下來善後，請皇上起駕回宮。”泠王說著，給身後遞了個眼神，伊祁將軍會意，上前一步：“請皇上回宮。”
    亦寒看著泠王和自己一個模樣的臉，暗罵為何他總是要用自己最滿意的這張臉來掛著自己最討厭的表情：“朕說了，事情處理完，自會離開。”
    “如果皇上說的事情，是利用權力在百姓宅院中對平民動用私刑，還鬧得滿城盡知，那我勸皇上還是把這件‘事情’交給臣來處理比較好。”不知是不是秦幽雲的錯覺，她總覺得泠王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在責備一個隻會闖禍的小孩子。
    “哦？私刑，”亦寒環顧秦府上下，危險地眯了眯眼，就剛剛一會兒功夫，這群家丁侍婢到底在外麵傳了他什麼鬼話，“溯兒被人拐走，因為這個……”他指著已經悠悠轉醒的紅凝，想了半天也沒想起她的名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平民，差點兒就回不來，你覺得我是濫用職權動用私刑？亦泠，溯兒的安危在你眼裏還沒有門外那群長舌婦重要？”
    泠王頓了頓，語氣稍作緩和：“皇子的事臣已經知道，但這種事用不著皇上紆尊降貴親自處置。”
    亦寒轉身不再理會他，揚聲道：“把她給我丟到牢裏去，擇日處斬。”
    紅凝在侍衛的手扣在她手腕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這個“她”指的正是她：“什，什麼？”什麼情況，什麼發展，她想過殺頭這個可能性，但是按照剛才杖責的後果來看這整件事情應該已經接近尾聲了啊，這個皇上怎麼回事，思維跳得太快她根本跟不上理解不了啊。
    而且她根本不想對他要殺她這件事予以理解。
    “皇上！”
    “皇上？”
    “皇上……”
    場麵忽然變得混亂，亦寒覺得好像一瞬間全天下的人都在呼喊他製止他請求他。他變得煩躁起來，自己隻是要殺一個犯了欺君之罪的平民，為什麼全天下都要跟他作對，他是皇帝，他才是這天下的主，暴躁之下，“這個女人非死不可”這個想法愈發清晰起來。
    “她蓄意偷換密函，視皇嗣安危為兒戲，罪犯欺君，擇日處斬，以儆效尤。”亦寒冷聲道。
    “皇上，不知者不罪……”秦幽雲還要說什麼卻被秦守攔住，可她依舊求情道，“紅凝隻是一時貪玩，受了五十大板，她已經知錯了，皇上饒了她吧。”
    亦寒看著秦幽雲的嘴一張一合，一張一合，一張一合，他偏了偏頭，看到亦泠一臉肅然地張口說著什麼，皇甫瑾嘴皮翻得飛快，定又是在套用他爹教給他的那些大道理，浣奴倚著柱子，沒看他，下次給他做個更好看的麵具吧，比那姑娘的還好看的麵具。伊祁廷凱低著頭，畢恭畢敬地站在亦泠身邊，是了，在他眼裏，他要效忠的永遠都不是自己這個皇帝而是泠王吧，啊，一直站在門邊的那個酒壇子小哥，幸虧有他溯兒才能平安回來，應該賞賜他些什麼……
    泠王抬眼看到亦寒渙散的雙眸，皺了皺眉。從小亦寒遇到想要逃避的事情的時候神思就神遊天外去了，待他回過神來，就會裝傻充愣，當做他的意見已經被大家認可，繼續我行我素。
    可人命關天，這次可不能讓他像小時候一樣蒙混過關。
    “皇上……”
    “你幹什麼，你不能進去，你是什麼人……啊！”門外絲毫不遜色於大廳內的混亂聲傳來，打斷了泠王正要上前將亦寒搖醒的動作。
    皇甫瑾沒見過神仙，做夢也沒見過，但他現在覺得自己一定置身於夢境之中——隻見一抹白得發亮的身影飄然而至，如此飄忽，腳不沾地一般的行走他還是頭一回見，如果那還能稱之為“行走”的話。銀白色的長發在身體兩側劃出好看的弧度，向下延伸，同寬大的白色衣袍融為一體。最令人震懾的是他的神情，超然物外，俯覽一切的天人之姿，仿佛他真的來自於九天之上的瑤池仙境。
    紅凝看著那張臉，眼神發直，後臀的疼痛早已拋之腦後，現在隻有一種強烈的願望充斥了她——好想摸摸那張臉，那樣英挺的鼻梁，那樣如絲的眉眼，那樣優美的下巴……在她眼裏，那張臉此時已經不再是臉，而隻是一顆血肉築成的頭顱，她關心的隻有眼珠的顏色，眼窩的下陷程度，鼻梁的高度，下巴的弧度……隻要摸一下，一切答案都會揭曉。紅凝不知道自己看那美人的眼神其實和戀屍癖的變態沒什麼兩樣。
    秦幽雲在看到白衣美人的一瞬間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從小到大，身邊的人都是這樣告訴她的，“雲兒是我見過最水靈的姑娘了”“雲兒是整個瀞國最漂亮的姑娘”“雲兒將來一定會被皇上選中，進宮當娘娘的”之類的溢美之詞，可現在，卻讓她親眼看見了這般驚為天人的容貌，讓她即刻開始反省自己這麼多年來是否一直坐井觀天，自以為是。
    美人環顧四周，道：“你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