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莫惜尊前醉 第3章 “憑”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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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吟城秦府
沐北夕隻是下山來買酒的而已。
“小夕啊,你看雲兒她還沒回來啊,這都失蹤三天了還沒消息啊,你說我這麼一把老骨頭了就這麼一個閨女啊,我真悔啊,後悔去談生意的時候沒帶上她啊,帶上她了她就不會自己出去找我了啊,我怎麼就忘了她是個離不開我的性子呢,她還那麼小啊,你說她要是有個萬一我……”
沐北夕對天發誓,他真的隻是下山來買酒的而已。
為什麼這秦老爺要拽著他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他女兒走丟了關他什麼事,應該去報官而不是跟他哭訴吧。
沐北夕懷裏抱著酒壇子,冷眼看著淚眼汪汪的秦守。
“小夕啊,雲兒可是你的青梅竹馬,你們倆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現在她落難了你不會見死不救吧,她要是出了什麼事,你未來的兒媳婦可就沒有了啊,像她這般琴棋書畫打算盤樣樣精通的女子現在可是不多見了啊,娶回家做個賢內助一定穩賺不賠啊,你看實在不成以後買酒我給你便宜三個銅板如何……”
沐北夕挑了挑眉。
秦守心裏一咯噔——嫌少了?可“四個銅板”他卻心疼得怎麼也說不出口。殊不知沐北夕雙眉上挑,疑的是那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丫頭什麼時候成了他未來的兒媳婦了。
沐北夕最終還是放下了酒壇子,端了一盞聞起來很不錯的茶,將秦守的哭訴一一聽來。反正師父也吩咐過,秦府的事,能幫襯著點兒就幫襯著,算是個順水人情,以後買酒說不定能多便宜些。
沐北夕身為江湖第一劍客南十八的唯一弟子,與其說南十八於他而言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不如說是“一入其門深似海”,從小便每天做飯洗衣種菜買酒伺候著成日隻知喝酒舞劍沐浴的神仙一般的師父,因此少年老成也是環境使然,明明是個少年人卻有著看破紅塵俗世的空無氣息——說白了就是淡漠。
可在他聽完秦守的描述後,淡漠如他卻也必須得放下茶杯,以免控製不住情緒,砸了杯子還得賠錢。
不愧是師父的老相識,果然是奇人,女兒丟了整整十天,他卻在三天前才知道,是怎樣的生意才能讓一個人忘記了自己的女兒?
沐北夕後來回山同南十八提起這奇事,誰知南十八卻冷笑著告訴他,秦守哪裏是去談什麼生意,定又是去了哪間賭坊——事實也確實如此,秦守在賭坊不眠不休三天三夜,贏了個盆滿缽滿,便犒勞自己去芊眠居吃了一頓,順便揩了幾位姑娘的油之後再去賭坊大戰,三天三夜之後便連本帶息地輸了個精光,訕訕地回家後,終於發現了女兒不見了的事情。
秦府的丫鬟小廝們卻鬆了一口氣,老爺出去賭的時候誰也找不到他,小姐溜出去玩了更是別想找到,兩個主事兒的都失蹤了,他們這些底下的這些天是茶不思飯不想,忐忑地唏噓著自己無望的人生,真心期盼小姐能在他們某日起床後奇跡般的出現在閨房裏,在他們陰暗的人生之路上點起一盞希望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可終究還是隻著了一身褻衣的老爺先出現。他們已經可以想象老爺知道他們弄丟了小姐之後的盛怒之容,但他們也不怨什麼,至少能讓他們死得痛快些,寄希望於來世尋個靠譜的人家伺候。
墨柳河並不寬,在皇城門前分流,把墨吟城劈成幾塊,其中一支較大的分流穿皇城而過,名為墨溪,其餘的大大小小的分流,也沒人有閑心一一命名了。紅凝受芊眠居裏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影響,總想著有一天路過溪邊會有一個籃子飄下來,裏麵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受到後宮爭寵連累的小嬰兒,身上有一件價值連城的信物,她會把信物收藏起來升值然後把小孩扔給離姬——皇宮裏的孩子能醜了嗎,不過不知是因為這一代的後宮太過於太平還是皇帝太過於無能,紅凝一天路過墨溪三次也沒見飄下來這一類東西過。
很多東西,在你拚命尋求它的時候,往往心急如焚也無法如願,可當你放棄之後,它卻討好般的出現了,比如鑰匙,比如愛情,比如……從墨溪上遊飄下來的東西。
紅凝攥著秦幽雲給自己的信物,以為是自己看花眼,便從橋上下到溪邊,直直地盯著上遊的水麵,卻半天也沒見到什麼異常,便轉而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發呆——點了幾朵臘梅的麵具,橙黃的流蘇垂在耳畔,唯一屬於她的一雙眼,卻是同人偶一般的呆滯。
忽然,這雙眼變得鮮活起來,呆滯轉為默然,隱約還有了重影,不等紅凝反應,從眼眸處竟延伸出一個麵具來,然後是淌水的的發,蒼白的脖頸,一襲黑衣。
看著眼前安靜地從水麵緩緩出現的的陌生男子,紅凝驚訝地瞪大眼睛,感覺鼻子有些發酸。
浣奴看了一眼眼前被嚇壞了的女子,繞過她上了岸,轉身正欲離去,卻被一股力量拽住,浣奴皺了眉,回頭,看見和自己同樣以麵具掩麵的女子正低著頭,可憐兮兮地掉眼淚,身上因為他出水的動作太大而被濺了一身水。
因為衣服濕了哭成這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個人都戴著麵具,有了一種老鄉見老鄉的認親情愫,浣奴本想撥開紅凝繼續趕路,卻還是在中途變了手的方向,拍了拍她的肩,多嘴了一句:“回去把衣服晾幹。”聲音清脆,分明是個少年。
這年頭在瀞國,男女有別並不十分看重,大街上悄悄拉個小手什麼的人們看到了也不會說你傷風敗俗,畢竟天子腳下人口眾多,萬一不留神,心尖上的人認錯了衣服跟錯了人,跟別人跑了怎麼辦。
但突然有個女孩子拽著你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先不說倫理,從邏輯上就說不過去啊,更何況浣奴還是個男兒身,更何況他還氣悶地發現——她比自己高。
最後,浣奴帶紅凝去了成衣店,給二人都買了身衣服,紅凝在小心翼翼地確認不是自己掏錢之後,不客氣地買了一套料子極好的鵝黃色羔皮夾襖,浣奴忍不住說道:“現在是夏天。”
紅凝了然,解惑道:“冬天的衣服比夏天的貴。”
浣奴語塞,隻好順手又給她挑了一件翠綠色的裙衫。
“這算是你送我的禮物?”
“賠禮。”
“哦……”紅凝若有所思地看了浣奴一眼,神情複雜,“挺好看的……”
浣奴看著她那雙口是心非的眼,說:“你可以自己挑。”
紅凝搖頭:“從沒穿過綠色,不習慣罷了。”
浣奴沒接話,對於他這樣一個常年身著黑色夜行衣的人來說,顏色除了偽裝自己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道別的時候,紅凝問了浣奴的名字,卻沒有得到答案,潛水出宮的人,必然不願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雖說是意料之中,但紅凝還是感到一陣失落。
“可不知道名字,我要怎麼找你?”
“找我?”浣奴淡然的眼中閃過一絲淩冽。
“我還想見你。”
“有緣自會相見。”
“這種事老天爺一般沒空管。”
浣奴想了想,道:“你我不過萍水相逢。”
紅凝不答,隻是站著,向來呆滯的雙眼此時複雜得讓人看不懂。
最終,浣奴還是在紅凝的手心畫了幾筆。
之後,男子離去,留下墨色的背影,她攥緊仍有那人觸感的手,幹涸了不知多少年的心終於變得溫熱。
一劃,兩劃,三劃……
浣,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