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給秦幽雲送飯的任務便理所當然的推到了紅凝的頭上，紅凝雖然嫌麻煩百般不情願，最後還是對“每天五顆蜜棗”妥協了——自從離姬昭告全院子的人，為了讓紅凝和阿凝的身材比例一致所以不準給甜食吃，紅凝就開始了每天和廚房的雜役打攻防戰的日子，和芫荽熟絡起來也是拜此所賜。
    因此，蜜棗五顆對於她來說是極大的誘惑。
    當然，紅凝更後悔的是為什麼當初沒有把阿凝做得圓潤一些。
    這日，紅凝送早飯去的時候，捎帶著給秦幽雲送來一個消息下飯——今日登台。
    此話一出，秦幽雲的筷子應聲而落。
    芊眠居不是隨便的煙花之地，甚至還帶了幾分雅致，但畢竟是煙花之地，若是沒有男歡女愛的風流韻事，那離姬還不如直接開酒樓客棧，姑娘們也是要吃飯的，即便不似那些巷尾胡同裏的窯姐兒靠賣身謀生，但比起一直賣藝為生，姑娘們更加神往於和達官貴人們發生點兒什麼眼神交流情感碰撞以身相許定情三生，就算不能和其相伴終生白頭偕老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被贖回去做個小妾生個胖小子下半生衣食無憂也是好的——至少離姬不會夾在他們中間吃大半的回扣。
    而事實證明，芊眠居對比起別的“隨便”的煙花之地，這種事發生的幾率不小，甚至有許多富賈鄉紳是專程來芊眠居相人，為自己家中別院添置些顏色。
    每每紅凝感慨又有位姐姐要離開了，為什麼這些人都愛來找芊眠居的姑娘時，離姬總會得意地冷笑一聲，道：“老娘引進的可都是上乘貨色。”末了又盯著紅凝，添一句，“你是撿回來的。”
    紅凝隻能沉默，後悔當初餓得要死的時候就應該在自己頭上插根草把自己賣給離姬，而不是餓暈了被她撿回來。
    想到此處，卻又奇怪為什麼人們總認定銀子多的才是好貨，不花或少花銀子的便是次貨，想來或許是人們對自己太沒信心了，堅信著天上不會掉餡餅，就算掉了也不會掉自己嘴裏，於是認定便宜沒好貨，所以總要用許多許多的銀子去衡量才有安全感。
    同理，紅凝相信那些姐姐們的贖金，離姬定是開的天價，以防那些男人膩了就踹了她們，至少得留在身邊才對得起當初花的大把雪花銀啊。
    雖然紅凝不確定離姬狠敲他們一筆是不是因為這樣善意的理由。
    話說回來，秦幽雲自知容貌不凡，若是真被哪個客人瞧上要了去，那她可就一輩子脫不了身了，想到此處便在內心痛罵起那個賭坊裏的爹來，她被賣到芊眠居算算也有十日了，那老頭居然還沒找來，何止是無能，簡直就是沒用！
    如此，隻能自救。
    “走？”紅凝抬了抬眼，卻沒停筷子，秦幽雲吃飯雷厲風行，好容易她停筷子了得趕緊多吃些，“這裏不好嗎？好吃好喝好睡好玩的。”
    “天底下哪兒有白吃的飯。”
    “沒讓你白吃啊，這不是讓你登台了嘛，紅榜都貼出去了，什麼‘天仙姿容，身姿卓然，舞姿曼妙，歌喉婉轉’什麼什麼的。”
    “你倒是詞多。”
    紅凝正在掃蕩紅燒魚的筷子頓了一下，沒接話，繼續扒飯。
    “算了，不指望你能把我放出去了，你就去幫我跑個腿送個信，告訴我爹我在這兒就成，怎麼樣？”秦幽雲繼續問道，但見紅凝一臉的漠然，她也急了，但依舊表現得很冷靜，“你想要什麼。”
    紅凝眼睛一亮，一句“十壇蜜餞”還沒說出口，就被秦幽雲打斷——
    “一副鑲玉金坊的首飾，如何？”
    紅凝茫然抬頭，皺了皺眉，在記憶裏搜尋“鑲玉金坊”這幾個字未果。
    “城南巧姑娘家的手繡緞子？”那可是繡製過皇後朝服的一雙手啊，一年隻製三件成衣，墨吟城裏的官家小姐都搶著要，預約據說都已經排到了十年後了，價格自然不菲。
    巧姑娘紅凝倒是認得，那人初見紅凝的提線傀儡就愛不釋手，給它們縫製了不少衣衫配飾，所以她不太能理解為什麼秦幽雲會把這一條放在金首飾的後麵形成遞進關係。
    秦幽雲惱了，不愧是芊眠居的人，看來是要趁此機會狠敲她一筆了，討價還價根本行不通：“你到底想怎麼樣才肯幫我？”
    “十壇蜜餞”的回答早被秦幽雲凝重的眼睛硬生生地壓回了嗓子眼，看到對方如此嚴肅的神情，紅凝也終於停下筷子，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想了許久，午飯時分，紅凝再送飯來的時候給出了回答：“給我一座宅子吧，最好離南山近一點。”
    秦幽雲眯眼，心想這可真是不一般的一隻母獅子，一張口就那麼大，卻也無奈，隻好在腦中把家裏擁有的宅院過了一遍，最後定格在南山腳下，墨柳河上遊的一處宅子：“好。”
    紅凝愣了一下，心情由心虛轉為驚訝。這段時間也沒問過，隻知道這秦幽雲定是個大家閨秀，卻沒想過竟那麼富有，連一座宅院都能隨便予人，真是太奢侈了，不知道她們兩在這裏討論房契的時候，有多少人家流離失所……
    秦幽雲見紅凝眉頭微鎖，以為她還是嫌少了，哪裏想到她隻是在慨歎階級分明，貧富差距。她一麵在心裏痛罵這人著實貪得無厭，一麵又無奈道誰讓她現在虎落平陽，唯有暫且讓紅凝小人得誌以求自保，否則她遲早要被那些不知名的犬欺辱一番。想到此處，心裏一橫：“你若還覺得為難，我還可以寫封信讓我父親再給你些田地……”
    “不不不，我怎麼會嫌少呢？”是嫌太多了才對。紅凝擺了擺手，人家宅子都送了，這事兒也不好不辦啊，“我去給你拿筆墨，寫信得要個信物不是，另外……宅子的欠條也順便打了吧。”
    這事兒都要辦了，這宅子也不好不要啊。
    待到秦幽雲書信寫罷，紅凝終於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啊？哦，秦府的，秦幽雲，我沒說過嗎？對了，那麼久了，你根本沒問過我的名字吧！”
    紅凝沒理，隻是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那個瀞國首富的禽獸？”
    秦幽雲語塞，無言地看了看她：“是秦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