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心係天下胸懷寰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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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成十三年,景華太子十歲,允成帝迎娶西涼賽雪公主,一年,誕崇瑞公主,公主降生之日,驚現鳳凰神鳥,盤旋不去,仙鶴隨之而來,高空啼叫,蔚為壯觀。
——《成史》
這一日,正是春光明媚,景華每每這個時辰都該在暖書閣看書習字。
景華一月有餘讀的都是《史記》,今日讀到了留侯世家這一篇,翻至篇尾,合起書頁,蹙起眉峰,看向年輕的太傅大人,問道:“太傅,景華一向以為史記微言大義,卻總是略有匱乏。”
太傅沈覃如今不過弱冠的年紀,十六便已殿試奪魁,名動京城,多少公主名門千金豪女心中傾慕,卻並無一人令他青眼有加,如今仍是翩翩濁世佳公子,妻妾尚無。
沈覃見景華甚為納罕,頗有興致地發問:“太子殿下有何見解,不妨講來與微臣分享一番。”
“王侯將相大都青史有名,然而史書記載僅重其輝煌發跡之史,沒落頹敗卻寥寥數筆帶過,景華愚鈍,卻自認這發跡史令人振奮,而沒落史或可警醒世人,縱史記這般大成,依然略去了該有的史實。”
沈覃聽這一番高談闊論竟出自十歲少年口中,雖早知景華天資過人,仍是不由大吃一驚,驚詫之餘,卻不忘有所解釋:“史官並非不願記錄沒落史實,隻是這沒落史除卻能留下沒落二字之外,其它也實在無從考證,一旦家族沒落,便是無人問津,便是避之唯恐不及,史官尊重史實,不肯隨意捏造,便空下了這一段。要微臣說,言有盡而意無窮,這寥寥幾字實則意蘊悠長,有心人從中警醒自我,無心人看個熱鬧。太子殿下不愧為天人,小小年紀如此見解,實在難得,有朝一日君臨天下,定能縱橫四海馳騁宇內。”
“太傅過獎了,想我不過是生逢盛世,投入帝王之家,既蒙上天垂憐,必當竭力生長,方不辜負父皇母後天下蒼生這萬千厚愛,日後也可有所作為桃李報之。”景華答來不卑不亢,放眼寰宇,胸中快意恣肆,頗得太傅欣賞。
沈覃笑道:“太子殿下,微臣出身貧賤,本應是落寞潦倒,孤苦一生,虧得我朝改革吏治,創立科舉,吾等不入流之人才得以登得大雅之堂,出將入相,成祖皇帝之恩德,微臣沒齒難忘。自古以來,士農工商皆下等,世家子弟生而命貴,致使貪汙成風,民不聊生,有才之人飽受壓迫摧殘,清貴之流避世不出,朝堂之上通古今曉大義之治世能臣更是少之又少,可用之人寥之更寥,民族積貧積弱,屢受外族侵犯掠奪,非我諂媚阿諛,今之盛世,便是成祖大刀闊斧改革吏治,創立科舉廣納賢士鋪好了前路。微臣雖貧賤,卻可略盡綿薄之力輔佐陛下登上大寶,為陛下心中所向之寰宇鞠躬盡瘁。”說罷,沈覃躬身徐徐拜下,眉宇間凝滯著肅穆。
景華縱然年少,見此情景,也不禁收斂眉間的浮誇,鄭重一拜:“太傅乃我衷心信任之人,我願傾心托付。”
“殿下,今日課業便到此結束,微臣告退。”理一理案上書卷,便要退下。
“不忙,太傅不若到我殿中用過午膳再走不遲,我尚有些疑難之處垂詢。”景華開口攔了一攔。
“如此,微臣便也不再推脫,許久不曾用過宮中的膳食,今日得以大飽口福,微臣先在此謝過殿下。”
“太傅何必客氣。”景華傾身頷首,伸出一臂:“太傅,請。”
“殿下先請。”太傅亦是駐足一笑,伸臂做邀道。
言罷,二人也不再客氣,一同出了暖書閣,向鳳凰殿步去。
行至鳳凰池邊,太傅拈起一折柳條,迎著風中飛絮,語調略惆悵道:“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這柳絮若是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或是聳然的山峰之上,看來是柔情無限詩意甚濃的,若是站在這融融風中,拂過臉上的是柔柔的觸感,但若是稍有不慎,進入口鼻,便是胸悶窒息難以為繼。危險,往往就如這風中柳絮,”沈覃修長的手放開柳枝,撚住一枚輕巧的柳絮,緩緩道,“唯有淩駕於天地,放眼觀望,方能化險為夷,若是實在無法,置身險地,便要時刻小心,一時之疏忽,便是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景華身形尚小,身手亦不敏捷,但是沈覃此番話中深意,他是真真懂得:“太傅,避無可避,唯有迎頭痛擊,敵人一分不仁,我必千分加諸彼身,萬分加諸彼心。”
“縱然景華年紀尚小,稍顯稚嫩,然而這話中殺伐果決已是顯露無疑,”沈覃微微一笑,暗忖,“兼之胸懷廣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代聖君怕是要就此誕生了。”
景華見沈覃若有所思,唇角帶笑,不禁一時間心情大好,亦是壞壞一笑:“太傅,若是再不進些香火,怕是,你我的五髒廟要鬧脾氣了。”
“哈哈,言之有理,倒是該加快些腳步了。”沈覃施展輕功,笑著回頭看景華,景華哪裏追的上沈覃兩條長腿,隻得蹬著兩條小短腿,焦躁地追趕,又怕失了太子的天家儀度,偏偏不能提一提身上礙事的長袍,拖著迤邐的袍子,無可奈何追了去。
沈覃見此狀,亦不禁失笑,縱然如何天資聰穎胸懷大誌,不過是孩童,天真幼稚是少不得的。
這笑笑鬧鬧便也算是經過了一個溫暖明媚的晌午,二人用過午膳便在正殿飲了片刻的茶,談了一談治世經綸,彼此告辭之後,景華就臥在榻上小睡,侍女怕太子著了風寒,取了薄被來覆上,腳步輕輕地退下,空曠大殿上,僅剩一個幼小單薄的少年淺淺地呼吸,步入夢境。
“景華,景華,景華……”
“誰在叫我,所為何事?”
“景華,景華,景華……”
仍舊是一聲聲的呼喚,不疾不徐,輕輕慢慢彌散開來,纏繞著揪緊胸腔中砰砰跳動的東西,想要伸手抓住,卻在雙拳握緊那一刻從指間溜走,想要睜眼尋覓,卻在雙目睜開那一刻從耳畔拂過,究竟是誰,一聲聲低沉的柔軟的卻讓體內的鈍痛全部叫囂著在體內橫衝直撞的呼喚,是誰發出的,為什麼如此熟悉,就連那鈍痛亦是如此熟悉,如此的,如影隨形。
“景華,景華,景華……”
那聲音絲絲嫋嫋不絕如縷,充斥著身體的心靈的每一寸,侵蝕著過往,浸漫著未來,告訴我,是誰……
“景華,輪回轉世,如此玄妙的東西,操縱著它的,始終是朕!”
嘩,景華掀開身上的錦被,仿佛掙脫束縛一般,大喘一口氣,指尖觸了觸額頭,冰涼濕潤,一個午後小睡,竟出了一身冷汗,傳出去還不貽笑大方。
拭去額上的薄汗,景華回想起夢中那個最後淡漠涼薄的身影,那句“始終是朕”,身體不由震顫,心下琢磨:“普天之下,能自稱為朕的,除了父皇還有何人,那人風華絕代,周身纖塵不染,便如天上仙人一般,這樣的人物,倒是未曾聽說,莫非是成祖皇帝?亦是不像,究竟這個‘朕’,是何方神聖?”縱然心中納罕,還是揣著滿腹疑雲洗漱著裝,去往長慶殿問安了。
未時太子向天子問安,這是成祖當年立的規矩,太子向天子上呈課業,經天子閱看,天子挑選一折奏章垂問太子之見,以此曆練太子經國治世之能。
長慶殿上,今日與往日倒是有些不同,殿上幾位肱骨之臣眉宇間滿是焦急,允成帝端坐寶座之上,亦是愁眉不展。
眾大臣見太子駕到,均整理衣衫,收斂容色,規矩地躬身拜下,齊聲道:“太子殿下。”
景華略一伸手,道:“平身。”
隨後,景華向寶座之上的君王恭敬地一拜:“父皇。”
“平身,景華,將今日的課業呈上來罷。”內侍官常樂從太子手中接過一冊課業簿,上呈天子麵前。
允成帝今日似是心思煩亂,隻草草翻過便命常樂呈給太子,道:“可以了,景華,今日朕無甚可問,你且退下罷。”
景華接過課業簿,輕抿薄唇,徐緩開口道:“父皇,兒臣雖生性駑鈍,但願略盡綿薄之力為父皇分憂,縱然兒臣無法提出何等驚世之論,父皇說與兒臣也是減去心頭幾分煩惱,兒臣也算是盡了一份孝心。”
“景華,父皇此番,怕是要折了這大成帝國的運勢了。”扶額一歎,言語間失卻了天子威嚴,多了幾分無奈,這是僅僅對兒子顯露出的作為一國之君的深深的無奈。
“父皇,究竟何事如此棘手,說出來,兒臣也好為您分憂。”景華眉峰一蹙,也感到了此番事情恐怕不易解決。
“西涼出兵,虜了那駐守邊關涼州一城軍馬百姓,脅迫我大成帝國年年進貢,歲歲稱臣。”允成帝苦笑,“若隻是如此,無非朕命一員驍將興師北上,然那西涼王實是逼人太甚,要朕割讓十座城池予他,十日之內若不遞出降書割讓城池,便要屠城。這一幹大臣,聽聞這則消息,亦唯有幹瞪一雙魚目,哪有半點法子。”
“父皇息怒,想來眾位大臣也是一時急切,心中空茫,遇上這等難事,難免手足無措,兒臣倒是想了一個法子,可解一時之急,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不妨說來。”允成帝雖並未指望尚且年幼的景華,但是這少年平日裏聰明機警,遇事冷靜,想出來的計策或可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