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心係天下胸懷寰宇(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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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臣遵旨,”景華微微頓一下,挺直腰杆,唇齒開合,不緊不慢,“父皇,我大成帝國地大物博,物資豐厚,再加之父皇登基以來輕徭薄賦,民生日佳,此時若是抽調個十萬兵馬倒也不在話下,但兒臣想,父皇不敢貿然出兵的原因,除卻那涼州城一城軍民的性命,亦是顧慮到這天下到如今此等繁榮的地步,甚為不易,百年之基業一時之間不忍撼動,不願就此毀去。”
    說到此處,景華抬頭對上允成帝大為驚歎的雙眸,輕抿薄唇,繼而道,“父皇既不願割讓城池忍氣吞聲讓敵虜長驅直入,亦不願大動幹戈擁軍北上令江山破碎飄搖,常言道,世間並無雙全法,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不過,兒臣這一計,卻是全了父皇兩頭的顧慮。”
    “太子殿下,老臣等為官數十載,殿下所言,臣等已細細思慮幾番,卻無兩全之策,不知殿下如何在這短短片刻間便已想出卓絕的計謀?”幾位重臣聽此一言,麵帶不屑與嗤笑,齊齊看向了年幼的太子。
    景華聽這言語中頗為自負以及鄙夷的意味,不由笑道:“左相玩笑了,不過是一小小計策爾耳,何來卓絕計謀,至於大人的問題,不若,”景華停下來,側身看那左相長孫弘毅,縱然身形矮了那麼許多,氣勢卻是絲毫不輸的,這樣斜斜看過來,反而多了幾分睥睨眾生的意味,這一刻,殿上這些披荊斬棘櫛風沐雨的肱骨大臣,無一不倒吸一口冷氣,這少年眸中的肅殺之氣絲毫不遜於殿堂最高處那個帝國掌權者,真真教人毛骨悚然,景華嘴角微微一彎,正了正身子,繼而道,“父皇,你大可揮軍北上,相信西涼早已派出探子潛入城中,稍有動靜便會傳回西涼,同時,派出和談的使臣前往涼州城,與西涼賊子斡旋,往下的話,兒臣便不必再說了罷。”
    言畢,景華再次抬眸對上允成帝的雙眸,眼神向兩側斜了斜,允成帝便會意了,提筆道:“諸位愛卿且先退下,朕與景華還要敘一敘他近幾日的功課,至於景華方才所說這一計,倒是有些道理,待朕斟酌幾番,明日朝堂之上再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等告退。”
    見眾大臣退出去,常樂亦尾隨出去守在殿外,大殿厚重的殿門闔上,景華才舒了一口,笑道:“父皇,兒臣這一場戲演的可好?”
    允成帝卻愈發愁眉不展,向景華招一招手,拍拍寬大的龍椅,道:“景華,你上來,坐到父皇身邊。”
    小人兒聞言,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上前去,坐在龍椅上。
    “父皇……”
    “噓,別說話。”
    景華一怔,緩緩坐直身子,學著允成帝的樣子,正襟危坐,隻覺得後背空空蕩蕩,麵前如臨深淵,這個寬大的龍椅,即便是坐了兩個人在上麵,依然覺得無人可依,無處可靠。
    靜靜坐了半個時辰,景華到底是個孩子,早已渾身難受,如坐針氈,允成帝撫一撫景華的發頂,輕輕道:“景華,你雖然天資聰穎,父皇隻怕你熬不過這帝王之刑,這枯坐之刑,便是日日要承受的,父皇方才的苦悶與躊躇並非都是演戲,半分無奈倒是真的,朝臣之中有多少西涼的奸細,有多少被西涼盯上意欲收買,每每想至此處,父皇都覺得周身懸著利劍,稍有不慎,不隻是朕,這大成帝國,都將滿目瘡痍,千瘡百孔,殫精竭慮之刑,亦是每日的必經。”
    允成帝垂眸看向景華,景華抬起尚顯稚嫩的臉頰,輕輕笑道:“父皇,民間有一句老話,兒孫自有兒孫福,兒臣的事情,父皇何苦操心,若是兒臣熬得過,那便是兒臣的福分,若是兒臣熬不過,左不過天下易主,另覓賢君,兒臣不過是失卻身份飛入尋常百姓家,想來江湖快意瀟灑的日子,倒是不錯的。”見允成帝意欲開口,景華趕緊道,“父皇,還是來說說這西涼的煩人事兒罷。”
    允成帝見景華不願談及皇位繼承,隻當他是年少貪耍,不願被皇位束縛,便作罷,笑道:“你方才那計策怕是要遭那幾位的嘲笑了,他們便是因為此計太過拙劣才沒有向朕提出,你自信滿滿提出這等計策,他們一定暗自裏早已笑翻了罷。”
    “父皇既然沒有戳穿,想必也是想看看兒臣到底能狡猾到何等程度罷?那幾人中,必是有奸細的,不過父皇,你看出來是誰了麼?”說罷,景華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道,“兒臣可是將身子背過去了,什麼都沒看到……”
    伴著景華狡黠的一笑,允成帝眉宇間卻凝重了幾分:“你也看出來了罷,兵部尚書龔樹德,隻有他一個舒了一口氣,其餘幾位嗤笑之後皆是凝重的神色。”金口玉牙咬在一起,“涼州城布防圖,他再清楚不過。”
    “恐怕不隻是龔樹德,父皇難道不知道,心懷不軌的,往往是,”景華眼神一黯,一字一頓道,“最不露聲色的麼?”
    允成帝略一沉思,大驚道:“你是說……”
    “今日稱病的那位權臣——右相歐陽段!”
    “他若是……怎會稱病,豈不是更引人懷疑?”
    “父皇你的懷疑不是早已被自己打消了麼?”
    “……”允成帝看了景華一眼,目光中有欣賞有讚歎,甚至有一絲恐懼,怔愣半晌,脫口道,“有時候,朕竟看不懂你?”
    允成帝在與景華對談之間自稱為朕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景華的城府每每讓這個從後宮奪嫡一路血拚出來的男人不寒而栗的時候,朕這個刺耳的字眼就出現在這對父子之間了。
    景華不以為意,隻是笑笑,這笑容之中有著過盡千帆的滄桑,那絕不是一個十歲的少年應有的笑容,允成帝容色為之一滯,景華道:“父皇,兒臣不過是個雙手尚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而已,父皇何必心驚。”
    言畢,已輕輕跳下龍椅,退下大殿,深深鞠一躬:“父皇,方才是兒臣僭越了,還望父皇恕罪,兒臣告退。”將將退出大殿的時候,回身道,“父皇,兒臣以為,有時候,看起來最可笑的辦法,未必就不是解決事情的捷徑,還望父皇細細思量。”
    允成帝看著那扇再次闔上的殿門,一時間竟有些怔愣,不得不說,他這個兒子,盡管隻是稚嫩的年齡,卻老成練達的驚人,而有時又幼稚天真的可笑,真是叫人難以看透。
    他堂堂一朝天子,竟然看不透一個僅有十歲年齡的孩童,甚至看不懂。
    深深的失落襲上心頭,允成帝強令自己掙紮出來,思索退敵之策,以及——太子那一番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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