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窮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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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一虎一路腳不沾塵,返回到了孤峰之上,想到舞碧空答應了自己的托付,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地,長籲一口氣,頓覺如釋重負。
他猛提一口氣,眨眼間攀上了峰頂。孤峰頂上盡是石頭,一眼看去不見林木,偶爾岩石的背陰處,潦草的長了些野草,竟是一片淒清。在峰頂的西側,山岩突兀,從峰頂直伸了出去,形成一道石梁。
彭一虎立身此處,向下眺望,百丈斷崖壁立於夜色中,半山腰上,舞碧空的軍營內依然有燈火閃爍,營房沿著山勢綿延一片,一眼望不到邊。
這時月影西移,已是子夜時分。
彭一虎不知不覺中來到了那片梅林間,涼風拂麵,中有梅香沁人心脾。便停下身來,徘徊良久,想起采茗對自己的情意,不由長歎一聲:“我這個粗人有什麼好,恐怕今生都難以償還給你了。”
想到這裏,彭一虎胸口如被重錘猛擊,心底生出些秋意闌珊的悲涼來。猛然抬頭看時,不由呆住,前麵梅影中,依稀坐了一人,那身綠色的衣裳,彭一虎是再熟悉不過。
“大哥他……”采茗一手托了香腮,一手用枝條拍打著自己的影子,忽的憶起了什麼,雙手合十,輕聲道:“觀音菩薩,你能告訴采茗該如何辦?”
“是啊,她該怎麼辦?”彭一虎心中暗暗念道,這個世上自己唯一放不下的,也隻有她了。
“采茗,這麼晚了,你還不睡?”彭一虎見她半晌沒有動靜,重重咳了兩聲,假裝剛剛進入梅林。
“大哥,你怎麼也來了,你也睡不著嗎?”采茗幽幽的道,如淡淡的梅香。
“大哥我……我想上崖頂觀察下敵情,誰知你卻在這裏。”彭一虎眼睛望向了別處,言不由衷的話總是傷了別人的同時,也傷了自己。他輕輕的攀下一束青梅,遞給了采茗:“咱們回去吧。”
“嗯……”采茗仿佛聽見了,又好似沒有聽見,將青梅拿在手裏,嗅了嗅:“好香,還有些甜味。”卻不起身,眸子裏藏了些哀怨:“大哥,你可以應承采茗一件事嗎?”
“說吧,大哥都依你。”
“采茗方才求過觀音菩薩了,菩薩說大哥不會離開采茗而去,是真的嗎?”
彭一虎的心仿佛被針尖刺了一下:“菩薩都說了,自然是真的,你看這些日子以來,大哥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
“可是采茗還是想……想聽到大哥親口對我說出這個句話。”期待的眼神令人心碎。
“好……”彭一虎認真的看著采茗:“我說過都依你。”
“不,采茗要你閉上眼睛,當著菩薩的麵。”
“大哥發誓,永遠不會離開采茗。”彭一虎依言閉上了眼睛,費了好大勁才說完。話音剛落,忽覺後頸給一雙手勾住,嘴唇被封住了,一雙溫潤的唇牢牢貼住了他。
他的唇齒間從來都隻留給酒這種神奇的東西,對於其他的一切,都早已麻木了,從未曾想過,今夜居然被另一種香甜所占據。
彭一虎有些慌亂,出生入死,他從不曾畏懼過,麵對武功強過他數倍的敵人,他也不曾低頭。甚至談笑間,他曾在萬軍中取了清廷親王的首級。可現在,麵對這個柔情似水的女子,他卻一潰千裏。他有迎戰的勇氣嗎?
“大哥,采茗……要做你……你的女……”香糯的聲音從彭一虎的耳邊滑過,動人心旌。
彭一虎感覺到采茗的身子軟軟的,有些發燙,想要推開她,伸手卻觸到了采茗的酥胸,急忙縮了回來。
采茗抱得更緊。彭一虎甚至散失了逃離的勇氣,可是他知道他不可以,他的心頓時堅如鐵石。
期待有多久,失望就有多久。采茗知道這個男人活的太苦,她想用女人最溫熱的部分來融化他內心的堅冰,卻總是有些遙不可及。
………………
連續幾日,清軍一隊隊從山下路過,浩浩蕩蕩往永昌府的方向進發。站在孤峰上,下麵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淩若穀隻覺得根本無從著力,永曆朝廷的失敗已成定局,他從小生於江湖中,對朝廷本也無太多概念,隻是經常聽到些貪官汙吏魚肉百姓的故事,從來對官府就無任何好感。山寨中的弟兄固然對朝廷命官更是深惡痛絕,但為了生計,通常也不會主動去與官府作對。甚至寵天壽這樣貪得無厭的太監,到了山寨予取予求,馬如驥還是忍氣吞聲盡量滿足,不願輕易與他翻臉。
可淩若穀見到彭一虎將朝廷的興衰完全與個人的榮辱完全等同起來,心中雖頗不以為然,對自己的這位義兄卻是更加敬重。
這天正午時分,忽然峰下的寨子裏傳來一陣哭喊聲。
淩若穀望了彭一虎道:“這是怎麼回事,舞碧空答應過善待百姓,這些時日以來也的確從未違背過承諾。怎的今日好端端竟有人哭作一團,究竟是何道理。”
“確實令人不解。”彭一虎也是一臉疑惑。
“不如小弟下去打探打探。”
“也好,咱們兄弟兩一塊去。”
兩人說著,腳下卻不停留,片刻便到了峰底。忽見寨子裏的村民蜂擁而至,有幾個身上滿是血跡,已經到了近前。孤峰上盡是懸崖峭壁,陡峻無比,根本無借力之處,村民均不會武功,一時上不得山來。兩人忙施展身手,將眾人迎上峰來。
淩若穀見沈老太太也混在人群中,忙拉住她的手問道:“老太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老太太見到了淩若穀跟彭一虎,傷心垂淚道:“聽說駐紮的軍士已經換了防,新來管事的叫什麼吳三桂來的。”
“吳三桂,果然是這個奸賊,殺起老百姓來,比滿人還要狠。若叫我撞見,定要將他碎屍萬段。”彭一虎咬牙切齒道:“二弟先護送大家上山去,我便等在在這裏,看看到底誰敢上來撒野。”
淩若穀一手托了沈老太太,便欲向峰上行去。沈老太太搖頭道:“老身離死已經不遠了,所以趕上山來見你們,是想問淩少俠一句話,我那侄子果然還活著嗎?他可是我沈家唯一一棵獨苗啊。”
淩若穀觸手碰到了她腰後的一處創口,知道老太太已經命在旦夕,聽得她這樣一問,頓時心如刀絞,暗想道:“由兒之前的謊編的活靈活現,不知老太太是如何看出破綻來的。她現下已是燈殘燭盡,我又怎忍再令她帶著遺憾離世。”
“老太太放心,沈兄一直活的好好的,隻是公務繁忙,一時抽不出空來探望你老人家。等你養好了身子,不如你就與我等同赴軍中與沈兄團聚,你看如何。”
“好好……隻是老身恐怕再也動身不得了,你日後見了他,將這封信交給他罷。”沈老太太說著顫巍巍的從懷內摸出一封書信來。
淩若穀接過一看,書信已給鮮血染成了紅色,心下難過,卻含笑道:“老人家放心,我……我一定給你帶到。”再看她時,已經緩緩合上了雙眼,麵上猶自掛著一絲微笑。
這時大隊清軍已經衝到了峰底,見彭一虎仗劍立於崖上,有幾個不知深淺,搭箭便射將上去。哪知彭一虎猿臂輕舒,將近前的箭枝盡數抄在手上,反手向山下射去。羽箭被他灌注內力,迅疾無比,在幾個軍士身子上對穿而出,當者無不即時殞命。
眾人這才識得厲害,隻在峰下圍住,遠遠窺視,再也不敢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