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煮酒白雲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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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如此僵持了近一個月。淩若穀跟彭一虎倒是每日在山上尋得些野味,日子也還不算太難捱。隻是沒有酒喝,彭一虎與忽雷駁整日裏如坐針氈,長此下去,這場賭約是非輸不可了。
這一日,淩若穀與明思由兩人在後山上轉悠,竟打了一頭野豬。
淩若穀高興的直拍手:“這下晚上可以好好享用一番了。”低頭看時,卻見明思由悶悶不樂,知她又再思念母親,忙道:“由兒,等我們一下山,便趕緊去找伯母吧。”
明思由好似沒有聽到,忽然手指前方歡呼道:“哥,有了。”
淩若穀跟著望去,前麵是一片野生梅林,山上天氣頗冷,此時已到了七月間,梅子卻正剛剛熟透。先前他與彭一虎打獵也曾經常路過,早已熟視無睹,自己眼裏沒有任何稀奇之處,實在鬧不明白明思由為何如此少見多怪。
“我們快點多摘些梅子回去。”明思由欣喜道。
“這梅子摘了幹啥,你喜歡吃?”淩若穀不解。
“叫你摘你就摘,我自有妙用。”明思由做了個鬼臉道:“可現在偏不告訴你。”
這邊烤野豬早已香味撲鼻,那邊明思由將熟透的梅子蒸了起來,不多時便有清亮的液體流出。
彭一虎早已聞到了酒味,低頭下去舔了幾口,咂了咂嘴吧,忽然跳起身來,神情就像一個孩子:“如此美酒隻應天上有,想不到竟入了我彭一虎的嘴裏,實在是太有口福了。”
淩若穀到此方才明白明思由摘梅子的用意,還以為彭一虎多日不得飲酒,此時隻要聞到酒味恐怕都要讚為世間佳釀了,於是也上去嚐了一口,,酒汁竟然香醇無比,略帶些清甜,這青梅酒果然是別具風味,味道著實與尋常的酒水大不相同。
彭一虎與忽雷駁有了美酒,精神頓時一振,再就著剛剛烤好的野豬,實在覺得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山間白雲流蕩,山嵐時起,酒飽飯足之餘,彭一虎大聲歎道:“李太白買酒白雲邊,我彭一虎卻來個煮酒白雲邊,人生若此,不亦快哉。”
采茗見狀,一旁笑道:“就你跟馬兒這對酒囊飯袋,也要跟人家大詩人比,不怕寒磣了自己。”
“二弟,你呀,娶了由兒這樣的好媳婦,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切莫辜負了人家。”彭一虎連連道。
“大哥醉了……”明思由見他提到自己跟心上人的事來,不覺臉上發燙。
采茗接過話茬:“原來我少人關心少人疼,是因為自己不好,改日我也讓由兒將手藝傳給我。”
“姐姐等你學會了,一次偏隻釀一兩酒出來,饞死他們,我看誰還敢再說你的壞話。”明思由咯咯笑了起來。
彭一虎見兩個少女拿自己開涮,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采茗。他何嚐不知采茗的情意,隻是每每念及自己命運多舛,而今更是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便生怕連累了她,因此總是有意無意的將她疏遠。
無奈采茗愛得堅決,早已認定了眼前這個大過自己十多歲的男人,將一顆心毫無保留的交與了對方,是福是禍,她都不在意,她隻要這真真切切的愛過。每每看見他那無奈的眼神,采茗心中總是一個激靈,她也知道這個男人的命並不屬於他自己,他的命跟這個風雨飄搖的破落王朝永遠的連在了一起,遠遠多過對她的情意。
一直以來,她好害怕,害怕這個男人終將離他而去,而她強烈的感知到,這一天正在日益逼近他們,從來不肯讓她得以輕鬆的喘口氣。在他生命的終點,自己又該如何,麵對或者逃避?
所以她倍加珍惜彼此相處的時日,日子過一天便少一天,她要抓住每一天。
采茗望著彭一虎,這個整日與酒作伴的男子,那張國字臉,深沉而滄桑,而他內心的苦痛,被深深的埋進了酒裏。
“哥,明天我去采梅子來。”她的聲音總是那樣的婉轉:“你要去嗎?”
彭一虎正仰麵躺在草坪上,聞言一怔,手裏的酒便灑在了臉上,流到了嘴邊,他悄悄的將它舔去,因為裏麵摻了幾滴淚珠。他可以去喜歡一個人嗎?他甚至也沒有權力去拒絕,每次傷了采茗,他都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抽了一鞭,痛得他無力開口說話。
此刻,他隻能再一次的用沉默來回答這個女孩的款款深情。
這片梅林少說也有幾百畝。采茗每次將熟透的梅子摘下來,照著明思由的方法,不斷摸索改良,兩三次後,釀出的酒汁味道竟比明思由最初的還要純正。
酒囊裏又滿滿的裝了酒。
這天夜裏,孤峰腳下,舞碧空照例吩咐手下飲酒作樂。他的大營選在這裏,當然不是在與彭一虎等人鬥氣,此地扼住了東出大理,南下永昌的咽喉要道,清軍進入雲南西部從此暢行無阻,南明的殘餘勢力卻因此徹底陷入了絕境。
兵員,糧草,軍需,在清軍拿下了永昌府後,南明小朝廷再也沒有補給的機會,連苟延殘喘的時間都不多了。
在誌得意滿的時候,舞碧空情願獨享這份快樂,他將鍾情於他的那個女子——玉姍然安置在了翡翠城,也答應過她日後一定會回去接她。
“舞將軍,咱上次欠你的酒,今日便來還給你。”一聲斷喝自孤峰上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彭一虎站在一塊突岩上,手中酒囊飛下,直奔舞碧空而來。
“好酒,彭大哥這些時日不見,原來竟躲起來研製出如此絕世佳釀,小弟實在佩服得緊。”舞碧空喝了一口,由衷的讚歎。
“舞將軍謬讚,我彭某人隻會喝酒,造酒這樣的本事卻是沒有,都是那兩個小娃子想出來的主意。”彭一虎大笑道。
“今夜不如拋開賭局,彭大哥移步在下帳中,咱們暢飲一番如何?”舞碧空衝彭一虎一拱手。
“好,痛快。”彭一虎說道就到,身子已經掠到了帳前。
幾個親兵見狀,生怕主帥有失,急忙仗劍刺到。彭一虎手起掌落,幾柄長劍盡數斷成了數截。親兵一個個頓時嚇得目瞪口呆,好在彭一虎旨在立威,無意傷人,否則幾人恐怕早已橫屍當場了。
“不得無禮,今夜我與彭兄隻論交情,不談國事。你等速速退下,帳外聽令。”舞碧空喝道。
杯盞一新,酒過三巡。
舞碧空已經有些朦朧的醉意:“彭兄可知自己的項上人頭值多少銀子?”
“哈哈……這個咱真的還從未關心過。”彭一虎一飲而盡。
“自當年的衡山一役,彭大哥於萬軍之中擊殺了我八旗第一勇士敬謹莊親王尼堪之後,朝廷可是為你出了一萬兩白銀的賞金。”
“這麼說我得看好它才是。”彭一虎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忽然站起身來,對著舞碧空深施一禮:“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舞將軍可否應承?”
“彭大哥言重了,隻要小弟力所能及的事,盡管吩咐便是。你我雖是對壘雙方,但我舞碧空多年前就已仰慕大哥的武功氣概,隻要應承下來的事,一定不會食言。”
“那我彭一虎先行謝過了,難得咱們雖為敵手,卻能如此推心置腹。我先敬你一碗。”彭一虎端起身邊的碗來,一口幹了:“如果在下有什麼不測,還請舞將軍不要為難我的那三位朋友。”
“彭大哥好端端的怎麼說出這番話來。你的朋友也是在下的朋友。那位淩若穀小兄弟年紀雖輕,卻也是古道俠腸,在下一向心儀的很。”
“如此就拜托舞兄了。告辭!”彭一虎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