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淺緩緩起身，一雙秋目淚盈盈地望著眼前的少年。“我知道，你對我們姐妹們都挺好。一直包容我們，不管做了多少錯事，你都不會發火。所以這次，你也不會怪我，對不對？喜歡你，怎麼會是一個錯誤呢？可是我就是錯了……”她抬手抹著不停留下的淚水，卻又苦澀地笑著搖頭。“你不會接受的，我明白……幸閱，你有你的誌向，你不該向常人一樣娶妻生子平凡一生。所以，我不求別的，讓我繼續留在你身邊。好不好？”
    幸閱慢慢闔眼掩去即將湧出的淚水，再掙開雙眼，卻換上一副痞痞的調子笑道：“有美人相助，當然求之不得。”
    溪淺通紅的眼睛泛出笑意。我就知道，你從不會怪我，選擇在你身邊，我不後悔。
    幸閱支起身子坐起來，一拍腦門道：“對了，逸穀說在灣陽縣找到了你的親妹妹，你得趕緊去一趟啊。”
    “什麼？！”溪淺驚呼一聲站起來，臉色頓然蒼白。“妹妹……晏妹妹……是叫落晏麼？”
    幸閱頗為欣慰，笑著點頭。
    溪淺隻覺今晚經過大喜大悲，腦子裏嗡嗡作響一片空白。沒想到，幸福來得太突然，竟有些措手不及。失散多年的妹妹，突然間出現了！妹妹……晏兒……那笑盈盈的小臉早已變得模糊不堪，自己甚至不知道再見麵還會不會認出她來。
    溪淺怔怔坐下，又忽然站起來，慌亂地在屋裏走動著收拾行李。“我現在就要去，我現在就出發！”
    幸閱攔住她，修長的手指夾著一張銀票遞在她眼前，笑得溫馨：“出門在外，萬事小心。”
    溪淺收下銀票，慎重地點點頭。
    轉身，英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溪淺，對不起……有些事總不會如人意，人生在世，總要有些遺憾。若是我們都出生在平凡的百姓家，我們便不會有這麼多的錯過。幸閱的心裏，也許裝不下兒女情長。或者說，幸閱根本無福消受。
    溪淺走後，京都平靜如常。幸閱百無聊賴地盯著窗外轉秋之後紛紛落下的紅葉。已經一個月不見葉冥了，他去哪裏了？怎麼連封信也不留……
    悶悶地喝口茶，又開始心猿意馬地看書。如果不是隔壁的屋子還放著他的衣物，他真的懷疑葉冥這個人是不是從未出現過。
    院裏下人呼呼啦啦地掃著落葉，清晨的鳥鳴總是那麼令人心煩。越是過得平靜，幸閱心裏就越煩躁。也許是唯恐天下不亂，總希望可以反生一些事。
    說事事就來，可這次的事情卻令幸閱大吃一驚。
    一封信飄然而至，葉冥清秀的字體躍然紙上。幸閱看了半晌，仿佛沒有緩過來勁。幸衝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歎氣道：“閱兒啊，也別太傷心。人家是鳳凰，遲早要展翅高飛的。年輕人誰能沒個抱負是不是？”
    “哼！”幸閱劍眉一挑，施施然走出屋門。撂下一句：“正好沒人管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傷心什麼。”
    沒等老爹開口，幸閱就直直走向自己屋中，一頭紮進疊的整整齊齊的被褥裏。
    怎麼也想不到，葉冥竟會忽然答應老皇上入朝為官。那之前的拒絕又是什麼？欲拒還迎麼？幸閱思索好久，總覺著裏麵有貓膩。可是聰明如他還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於是當幸衝再次提起要幸閱考科舉時，幸閱一口答應了。這令老丞相咋舌不已。
    這小子什麼時候開的竅？
    二虎站在幸閱麵前笑的不明所以，幸閱煩躁地揮揮手：“去去去，笑什麼笑！”
    二虎摸摸頭，嘿嘿笑道：“老大，俺就是不明白，您不是一直不想考科舉麼？怎麼現在忽然想混個官兒玩玩了？”
    幸閱扭臉將眼一瞪，惡聲道：“怎麼，當了官兒好辦事你不知道啊。本少爺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二虎悻悻地哦了一聲，不敢再多說話。
    隻有幸閱知道，他是想離葉冥近一點，他想知道，葉冥究竟要幹什麼，葉冥……到底是誰。
    幸閱在科舉中一路遙遙領先，如乘疾風扶搖直上。順利得令同考生羨慕不已。老丞相更是吃驚得連飯都吃不好，手裏捧著茶都晃悠，輕飄飄地好像坐在雲彩裏。
    這臭小子有一手啊！本來還想他別考得掛著尾就行，誰知這孩子就像在跟誰賭氣似得，大街小巷裏老百姓把他傳的神乎其神的卻不見他臉上有任何喜悅。這是怎麼了？
    想來想去，老丞相終於淚流滿麵地承認了一個真理：原來遊手好閑的臭小子開始轉性了，臭小子……終於長大了啊！
    幸閱是在次年殿試中遇到的葉冥。
    時隔一年，他身著官袍容顏依舊。
    他桀驁不馴負手而立。
    宮內紅牆晃得人眼疼，幹燥而清爽的秋初天高雲淡，一群大雁飛過，在二人身上投下斑斑駁駁的灰色影子。
    葉冥垂下眼眸，笑道：“往日的幸小公子能走到今天，著實令葉某大驚。不知一年未見，幸公子過得還好？”
    幸閱哼了一聲，懶懶抱臂，清澈的目光久久在眼前人身上停留。“好吃好睡還好玩兒的，日子過得美極了。可還是不如你葉大人，一日得官，往日的朋友便見也不見了。”
    葉冥抬眼看他的表情，那慵懶的目光中分明透著一絲埋怨。不覺失笑：“是葉某的不對了，本想不去打攪你，朝中事情也多。”
    幸閱冷冷將眼挪置一邊，語氣沉悶道：“那是你自己要跳進去，誰也沒逼著你。”
    葉冥挑眉。“哦？那幸小公子一向貪樂，為何也要趟這渾水？”
    幸閱隻說了“無聊”，便頭也不回地往大殿走去。
    葉冥望著他越走越遠，嘴角的笑意漸漸散去。
    幸閱，你以為葉某願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