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朝 第四十一章 改朝換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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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正位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解禁了十三阿哥允祥,並進封他為怡親王,格外信用。還有允禮也被封為果郡王,掌管理藩院。還記得那天晉封之後,允祥和允禮二人到上書房見駕,正好趕上我當值。才一推門滿屋的笑聲突然就停了。抬頭掃了一眼在座的每個人,他們臉上的表情也說不出是什麼反應,隻是有些愣愣的看著我,倒是雍正先打破了寂靜,繼續和兩個弟弟談笑風生。
我上了茶準備退出去,雍正擺擺手道:“鍾沁,你就留下來吧!蘇培盛被朕派出去了,這身邊還是留一個機靈的人好。”
“是!”我應聲道,乖乖的站在一旁靜候,心裏卻在不停的撇嘴。哎,有時候太明白一些事情也不是什麼好事,明知道別人心裏是怎麼想的,還要笑著當自己不知道,痛苦!
雍正和允祥、允禮二人談論的並不是國家大事,如果真要安上什麼名分的話,隻能算是對未來兄弟三人合作的無限展望。我在一旁耷拉著腦袋,不時的為他們添茶倒水,時間久了倒有些昏昏欲睡。
“八哥今天上了折子,可是有什麼事情?”允祥抿了一口茶,看著我問雍正。
“沒有,就是例行公事,順便詢問了一下允禵的情況。”雍正也明擺著說給我聽,將手中的茶碗“砰”的一聲放在桌子上。
我身上的瞌睡蟲立刻飛的不見蹤影,拉長了耳朵聽他們說話。
“朕已經下旨封允禩為親王了。”雍正說完頓了頓,看我並沒有什麼反應,便轉移了話題。
看他們再沒有提到允禩和允禵,我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雖然這不過是雍正的一個手段,看似重用允禩,再以各種名正言順的借口將他抹殺,可是至少現在他還是安全的。我有些苦悶,微微抬起頭望向窗外出神。雖然在出神,可是我知道屋子裏的三個人都在注意我。
天氣漸暖之時,雍正想要正式為皇太後上封號,可是這位平時溫婉的德妃此時完全暴怒,對於這樣的封號執意不肯接受。我明白她多少是因為雍正對自己親弟弟允禵的不公平待遇,所以請旨想去探望一下,可是卻被雍正拒絕了。心裏不禁為這位皇太後感慨,可是也知道這是她無法改變的選擇。這樣的對峙一拖就到了五月下旬,皇太後終於是抑鬱成疾病倒了。雍正親自趕往永和宮,陪在皇太後身邊晝夜侍奉湯藥。即使如此,二十三日醜刻,年僅六十四歲的皇太後還是薨於康熙帝的大喪期間。
皇太後從生病到逝世不過十幾個時辰,雍正下詔傳允禵進宮的意旨才走到半路,皇太後就薨了。看著那個跌跌撞撞進宮滿眼通紅但最終也隻能望著母後棺木的允禵,我的心都被揪成了一塊一塊的。允禵落淚了,但是他沒有哭。他沒有見到父皇最後一眼,現在就連自己的生母也不能再見最後一麵,他心中除了悲哀也許就隻剩下對雍正的狠了。
皇太後的梓棺被安置在了寧壽宮,雍正每天三次祭拜,都會慟哭不止。
五月二十六日,皇太後的梓館又被安奉在壽皇殿。六月二十日,雍正諭旨“恭惟孝誠仁皇後元配,宸極,孝昭仁皇後、孝懿仁皇後繼位中宮。孝恭仁皇後誕育朕躬,母儀天下、按先儒耐廟之儀:一元後、一繼立、一本生,以次並列。今母後升祔位次,當首奉孝誠仁皇後,次奉孝昭仁皇後,次奉孝懿仁皇後,次奉孝恭仁皇後。如此庶於古禮符合,而朕心亦安矣。”雍正元年九月初一,在康熙入土不到半年的時間,孝恭仁皇後也隨之葬入景陵之內。
除此之外,雍正還追封了怡親王允祥的生母敏妃章佳氏為敬敏皇貴妃,從景陵妃園墓遷入了帝陵之中。遷墓之時,我奉命隨同怡親王允祥和王妃兆佳氏前行。看著敬敏皇貴妃的梓館在那黑洞洞的帝陵入口消逝,我有些恍惚。一個女人費盡一生,得來的就是這樣的榮譽?真不知道是不是值得。
允祥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盯著母妃的梓館,憔悴的身影就像秋風中的落葉飄忽不定。王妃兆佳氏輕輕攙著允祥的胳膊,兩人在這一刻成為彼此最堅實的依靠。腦海中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晃了出來,似乎也是我和允祥、兆佳氏同在一座陵墓前,可是因為什麼我卻是記不清楚了。那段曾經的記憶似乎變得模糊了。我閉著眼睛努力的回想,卻是想到了曆史上的另一個事件:景陵,愛新覺羅玄燁以及其四後一妃的陵寢在1945年的時候被一群盜墓者盜搶,墓中的珍貴陪葬品幾乎被搶劫一空,就連墓主人的屍骨都散落一片,整個帝陵變得一片狼藉,慘不忍睹。
大驚之下,我向允祥所在的位置跑出幾步,可是又停下了腳步。讓他知道這樣的事情又能怎麼樣?不過是徒增傷悲,還是當一切都不存在吧!望著景陵地宮慢慢合上的大門,我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一片蕭條。
回到紫禁城,生活依舊是日複一日。我感覺不出雍正繼位之後有多少新氣象,可是卻看到了他所麵臨的重重危機。國庫空虛,官員腐敗,外有叛亂、水患,內有爭權、內鬥,雍正整個人繃成了一張滿弓,似乎隻要再用那麼一點兒的力氣,他這張弓弦就會繃斷。可是他依舊這樣挺著。他派遣年羹堯等人鎮壓叛亂,又派嵇曾筠治理水患,身邊的事情一件件解決,雍正的心情也輕鬆了很多,就連一向和他對著幹的八爺黨他都可以笑著麵對。
不過雍正始終是雍正,他的手段就是斬草除根,不留後患。在他政績斐然的背後,他也不會忘記還有強有力的勢力在時刻威脅著他。從雍正二年懲辦蘇努一事開始,雍正便開始一步一步的實施他的計劃。
雍正三年四月,一直功高自傲的大臣年羹堯被雍正調往杭州,之後的幾個月,隨著雍正的精心安排,年羹堯因各種問題接連被降職,到十月直接被雍正派去的人捉拿回京。十二月十一日,刑部等衙門羅列年羹堯九十二大罪狀,要求處以極刑。雍正帝念其前功而令自裁。顯赫一時的年氏家族就這樣消失在了雍正王朝的曆史中。
年羹堯的事情平息沒多久,雍正便開始對允禩等人的處置。
雍正四年除夕剛過,雍正就頒布了允禟和允禩的罪狀,並下令革去了他們二人的黃帶子還削去宗籍。正月二十八日,又以允禩妻不恭,革去福晉,休回母家,嚴行看守,並告誡允禩,若懷恨在心,必從重治罪。
我得知八福晉被遣回娘家的事情,心裏一下緊張了起來。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必是會以死銘誌,於是打了幌子溜出宮外,想要去見見她。可是天不從人願,當我到地方的時候,隻看到了滿眼的白紗。宛曼走了,走得瀟灑自如。她順應了曆史,卻是留給我更大的傷感。看著明朗的天,在這片天空下,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離我而去吧!
二月初六日,雍正將允禩降為民王,不得依宗室諸王例保留所屬佐領人員。二月十日,雍正又命將允禩在宗人府看守,尋圈禁高牆。
我實在忍不住,又拜托允祥帶我去看允禩,允祥雖然為難,可是他那樣的人對於兄弟之情還是有些許感念,便允了我的請求。
見到允禩的時候我已經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個和我在湖邊飲酒談天的儒雅男子竟是被折磨得隻剩下了一副皮囊。想起曾經書中描寫過允禩最後的時光,我忍不住長歎,如果真的還能讓他保留下哪怕隻是一份精神也算是上天給他最後的恩典了。
允禩看到我並沒有吃驚,隻是指了指屋子裏唯一一張椅子笑道:“終於是看到你了。快坐吧!”
允祥看了看允禩又看了看我,隻是搖著頭咳嗽著走出了屋子。我站在那裏哆嗦了半天,這才控製了自己的嘴。
“宛曼她……”我本來就是想要和他說這件事情,可是真的話到嘴邊又是怎麼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宛曼走的時候都已經說過了。她清楚自己的命運,也明白我的將來,隻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我都想開了。她還說過,你一定會來看我們的,隻是不知道她還能不能見你最後一麵。你見到她了嗎?”允禩興高采烈的和我嘮嗑,似乎他所說的是一件多麼令人興奮的事情,我能看到在他不停躲閃的目光中,有淚水在堅強的轉動,就是不肯落下來。
我扯了扯嘴角,心裏卻是明白宛曼的豁達。她能看得開,可是她一定不會告訴允禩,在他們二人雙雙離開之後,等待宛曼的會是挫骨揚灰的結局。宛曼那張豔美地臉似乎又出現在我眼前,她眨著大大的眼睛,麵帶笑容的說:“這可是將我的生命延續在祖國的美好山河中了,除了國家領導,一般人還很難享受到的最高榮耀。”
看著弘旺這個即將成為孤兒的孩子,我伸手將他摟在懷中,默默的閉上雙眼,我希望可以將自己的所有祝福都傾注在他的身上。
三月十二日,允禩奉命改名,自己改為“阿其那”(滿語,意為“狗”),將其子弘旺改為“菩薩保”。
不久,允禟也被押至保定,直隸總督李紱奉命將其圈禁。五月十四日允禟被改名“塞思黑”(滿語,意為“豬”)後又被列二十八罪狀。八月,允禟死於禁所。
時隔不久,九月十日,允禩病死在禁所。
得知這樣的消息後,我隻是給自己放了半天的假,之後一切便都恢複了正常。允禮趁著進宮的順當跑來看我,見到的是一個平靜祥和的我。看到允禮的擔心,我除了更堅強的笑容,已經什麼都給不了他。允禮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轉身離去,隻留給我一個更加落寞的背影。
經過了這麼多,我還總是會看著雍正的背影發呆。那個曾經對我怒目相視的四阿哥,那個在允祥被囚禁之後獨自一人禮佛參禪的四王爺,那個在登基之晚獨自落淚的胤禛,那個對著允禩等人痛下殺心的皇兄,還有那個看著兒子弘曆偷偷露出會心笑容的雍正……這麼多的他,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胤禛。我迷惑了,也許我永遠也看不透他,或者說不想看透他,因為不管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真相都隻能代表更多的欺騙。
就像我不願意走近雍正一樣,他對我也是敬而遠之。在這個皇宮中,雖然有大片大片的無人之處,可是更多的是雍正布置得無處不在的眼線。我想他一定知道我曾經偷跑出宮去見了他最不喜歡的人,但他從來不會質問我,甚至都不表現出懷疑。
皇宮依舊展現著它的威嚴,我在宮中的工作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大。這話說起來並不矛盾,就像曾經的那些瑣事我已經不用親曆而為,隻要一聲招呼,立刻有小太監或是小宮女將我吩咐的事情辦妥。可是就在我以為自己可以找一處僻靜之地養老之時,雍正卻是開始派遣重大的工作給我。並不是讓我去做,而隻是監管。可是每一項工作又必須由我到場才行。在別人眼中,雍正是離開我就不行,可是隻有我才知道,他是換著方兒的軟禁我,以免我又做出什麼他不滿意的事情,例如,偷偷探望允禵。
我有時很想不通。他那麼不喜歡我,為什麼還會將我留在他的身邊,並且讓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是他身邊最得寵的人。所以我總是找各種的方法去試探他的底線,這其中就包括偷偷探望允禵。
允禵所在的景山離皇宮並不算遠,可是對與古代的交通工具來說,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所以我每次一走就會失蹤一兩天。雍正對此不予評說,每當我不在的時候,他甚至都不會問起我的名字。宮中其他的宮女太監對於我這種行為自然滿是疑惑,可是皇上都不說話,底下的人就更不敢開口。時間久了,我這種逃跑的行為竟然得到了皇宮上下的默認。對於允禵來說,我身上發生的很多事情雖然沒有和他講明白,可是他畢竟是個聰明的人,時間久了自然會想清楚一些頭緒,再加上我多次的探望,這樣真摯的表現足夠讓兩人的關係也恢複到從前那種摯友。
這天我剛從允禵的住所回來,心情很不錯。蘇培盛從我屋子的後院跳了出來。
“鍾沁,你可回來了。我在這裏等了好久了。快快跟我去見皇上。”說完拉起我就走。
蘇培盛和我同在禦前侍奉,說得勢力一點兒,目前我們兩人可以算得上是同一級別的,自然彼此之間就隨意了很多。可是像這樣勞師動眾的跑到後院來等我還真是不多見,看來這一次是有大問題。於是我也不多說,轉身放下披肩,就追了出去。
宮中的道路雖然很多,可是大抵上都是很規矩,很快我就發現這條路是通往奉先殿的。我心裏不禁有點兒嘀咕:皇上見我為什麼要帶到這種地方來?
到了奉先殿,蘇培聖敲了三下門,然後衝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退到了一邊。我微皺了皺眉,抬腳進入奉先殿。這不過是我第二次來到這裏。這裏供奉的都是清朝曆代皇帝的畫像,平時是不允許皇上以外的人進來的。
雍正獨自一人跪在殿中的蒲團上,麵前是點燃的香燭,整個大殿飄散著檀香的香味,讓人覺得心境平和。蘇培聖在我的身後將殿門關上,大殿瞬間陷入了昏暗之中。我走上幾步請安,雍正隻是指了指身旁的蒲團沒有說話。於是我也跪在蒲團上,和他一起靜默。正中間掛的是聖祖康熙的畫像,在這莊嚴肅穆的大殿中,每位皇帝的畫像都讓我覺得敬仰,不過康熙的畫像除了敬仰之外,還有一種濃濃溫暖在裏麵。
“鍾沁,十四弟還好吧!”雍正幽幽的發問。
“是,他還好。”也許是麵對康熙的畫像,我心裏很平靜,回答的話也毫無缺陷。
又是一陣靜默,雍正再次問道:“知道為什麼每次你去看望他我都不加阻攔嗎?”
“奴婢不知。但奴婢謝主隆恩。”
“不必了,這也算是朕對他的一種補償吧!”
“皇上不怕奴婢幫他嗎?”我抬起頭問道。
“你不會。”雍正的回答很堅定。這讓我有些尷尬。
“隻要你要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朕就不會阻止你。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我起身退出奉先殿,外麵燦爛的陽光讓我有重生的感覺。暈暈的,如墜雲端。
“怎麼樣?怎麼樣?”蘇培聖看我出來,連忙跑上來問道。我笑著搖搖頭,順手扔給他一顆紅色的小珊瑚。
“這是我在一家店裏發現的,知道你喜歡就買下來了。小心收好,很貴的。還有,不用謝了。”說完,轉身閃人。
“謝謝啦!”蘇培聖的聲音還是飄渺的從身後傳來。我笑了。
忙碌的日子,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即使是在一個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漫畫甚至沒有電的時代,這個理論依然成立。雍正的帝業在得力助手允祥和允禮的幫助下可以算得上是蒸蒸日上。我在後宮的日子雖然稱不上愜意,可是對於一個已經知道曆史方向的人來說,這不能不稱之為一種變相的罷工。我不用為自己的今後努力,因為我是不存在於曆史上的。我也不用費盡心思去想究竟要討好哪一位主子,因為四阿哥弘曆現在就是我的鐵杆小fans,他的額娘鈕祜祿氏自然也會被拉進我的軍營陣地之中。
除此之外,怡親王妃也是我的門上客,隻不過我們相處的方式比較怪異,常常是兩個人各執一杯茶,分坐兩頭,就這樣沉默對視,一直到盡興才散。對於這樣怪異的聚會方式我們二人一直樂此不疲,反倒是怡親王允祥時間久了就會跑來查看情況,有時甚至拿自己的家當來賄賂我,以保證自己的王妃安全無事。當然這一切都是在秘密進行,否則我也不可能收集到那麼多的珍奇異寶。
還有一個人當然是不用說了,裕妃——曾經的裕嬪。自從那次談話之後,我有了嚴重的負重感,因為我的一句話,裕妃真的一有空就會派寶三兒來找我,有時候一天能來六七次,連寶三兒都會覺得不好意思。好在她這個人一旦話說開之後,倒真的是一個能談得來的人,心裏也就暢快了許多。
不過有人說過,日子不能過得太舒服,太舒服終有一天會讓人忘記自己。我很快就見證了這句話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