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媽的病房裏，見到了言勳，但吃驚的人卻隻有我。
    “言勳！你怎麼在這？”
    言勳卻一副想吃人的表情，“嗯，我爸說順路送我出來走走。”
    我若是沒聽錯，順路兩個字的音咬得特別重。
    “我竟不知道言老板您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
    “你們倆是打算把我和林阿姨晾在一邊曬太陽嗎？可惜是晚上了，也沒見到陽光。”
    “茗若丫頭，你可是好久都沒來看我了。我可是想你得緊。”
    “媽，我這個女兒還在這呢，怎麼也不想我？”
    趕緊湊媽身邊去賣個乖，指不定得因為鐲子的事念叨我。
    “我看你眼裏是沒我這媽媽！來看我了，還不許護士告訴我？”
    那三雙特鄙視的眼神真是看得我額頭都有冒冷汗的衝動。
    “媽，我不是不想讓您知道，”
    硬著頭皮繼續賣乖，“是怕打擾您休息，我今天就是來賠罪的。您看，我知道您想茗若了，就把她給您帶來了。”
    茗若你個死丫頭，你再掐我！
    不就借用一下下當個擋箭牌嘛！
    就在我打算繼續賣乖的時候，媽又突然看向言勳。
    “我們家欠你們太多了，當初要不是你們……好在當時阿蘇沒真的因為我這副病怏怏的身體出什麼事，不然我一輩子都不原諒自己。”
    “林阿姨……”“媽……”
    她一直看著言勳，“阿勳，你今天特意上來解釋，我也明白了。”
    媽許久都不曾這樣長時間的說話，又開始咳了。
    我努力地望向她的雙眼，轉過身倒了杯熱水遞給她。
    媽，您說吧，我聽著。
    “之前你爸過來說，他很中意阿蘇這個兒媳婦兒，他說阿勳可以照顧阿蘇一輩子……”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手摸到的都是骨頭。
    她已經瘦成這樣了，“媽，您慢點說。”
    她卻並沒有接我的話，自顧自地說。“你爸說的那些，我原本也不曾當真。你不必因為這個有什麼負擔，我當時也是給你爸說把這個鐲子轉交給阿蘇，她就會懂我的意思了。”
    她終於喝了一口水。
    “我這個女兒，她是很乖的。若她想嫁人了，自是會開口告訴我。我以前就告訴她，那個鐲子等到那個可以照顧她一輩子的人出現就可以戴了。”
    “媽，你不要說了。我很好……”
    “我這個病，一直用藥養著，我知道這個藥很貴，阿蘇她是個好孩子，要不是一直沒有出現那個可以代替我照顧她一輩子的人，我可能根本就堅持不到現在。”
    病房裏安靜得隻剩媽媽沉重的呼吸聲，我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我不要看到這樣的媽媽。
    “言勳，我替媽媽也替自己謝謝你，但是現在可不可以麻煩你先出去一下？”
    他盯著我的眼睛，然後起身走了出去，快到病房門口的時候終於開了口。
    “林阿姨，您不用覺得虧欠了我們家，蘇念這兩年以來大部分的工資幾乎都入了公司的賬，還有她平時幫我翻譯資料什麼的，欠我們的錢她已經還得差不多了。還有就是，蘇念就像我妹妹一樣，我會照顧她的，您放心。”
    媽臉上那種凝重的表情終於消失了，謝謝你，言勳。
    她一直望著言勳離開的方向，病房裏的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轉過頭，“茗若丫頭，阿姨有沒有嚇到你？”
    “怎麼會？我羨慕還來不及呢，念念她一定因為有您這麼一個媽媽而驕傲的。”
    她說完這句話還特意朝我努了努嘴，示意我配合她。
    “今天累了吧？媽，是我誤會你的意思了，但我把鐲子放在枕頭邊上您肯定也誤會我了。”
    我努力地思考用哪種措辭會讓媽比較容易接受，最後還是決定坦白。
    “何惟……他回來了，所以我心裏有些難受。早上走的時候忘記拿走了。”
    “阿蘇，你心裏還惦記著他，就去找他吧。”
    她頓了一下，還是說了下一句。
    “媽媽不想成為你的包袱…。。。”
    “媽，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何惟，我也不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蘇念了。”
    “那你還愛他嗎？”
    她問完這句話，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好像很累，又好像是在靜靜地等我的答案。
    茗若也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我。
    “愛。”
    “阿蘇，還記得小時候媽媽告訴你的嗎？隻要有愛，什麼都會好。”
    她又睜開眼睛，看著我。
    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重複那句話，“隻要有愛，什麼都會好。”
    她好像精神又稍微好些了，轉過頭去問茗若的婚事。
    我聽著她們你一句我一句，雖然知道歲月靜好不該這樣用，但還是忍不住想說，如此這般歲月靜好。
    就讓我再勇敢一次，隻要有愛。
    何惟，惟念一生還作數嗎？
    跟媽媽說了晚安，就和茗若走了。
    走出醫院的時候給言勳打了個電話，那邊很吵。
    “阿勳，你沒回家？”
    過了幾秒鍾，他的聲音才從話筒裏傳過來。
    聽起來沒那麼吵了。
    “嗯，在外麵。約了幾個朋友玩。”
    “……阿勳，蔚藍今天找過你。”
    “我知道，我接過她電話了。我自己會處理，不用擔心。從醫院出來了？”
    看樣子，你處理得並不痛快。
    “那好吧，既然你不想我管，我就不多問了。我準備跟茗若去喝點東西，你早點回家，拜。”
    掛斷電話，茗若已經攔到車，她飛快地報了地名，隨後就出發了。
    “茗若，你剛說的好像不是‘X—BLOOD’？”
    “那個……我有朋友這會兒在‘藍調’，人多熱鬧，沒關係嘛？”
    “劉冬他們在那？”
    “念念你要不要這麼聰明？”
    “不是我聰明，你突然吞吞吐吐的，我要是不知道才奇怪！”
    “……好吧，可以去嗎？我正好可以搞一下突然襲擊，看劉冬老不老實！”
    走進“藍調”的時候，心裏像被無數根羽毛撓了癢癢。
    何惟，我來了。
    現在的你是在做什麼。
    看到以前的同學，會不會也偶爾想到我？
    這一次，讓我勇敢。
    我站在李茗若的身後，看她貓著腳走到包房門口，她回過頭衝我做鬼臉，還豎起大拇指。
    我看了下她的口型，說的是“念念加油。”
    她推開房門，然後我就看到了何惟。
    那樣的一個人即使站在人群中也是很出色的，何況房間裏的燈還那麼亮。
    他旁若無人地擁吻另一個女子，周圍的人為他鼓著掌，他向來就很有勇氣不是嗎？
    茗若和我一樣愣在原地，然後終於反應過來，迅速地關上了門。
    她著急地向我解釋，但我什麼都聽不清楚。
    耳朵裏嗡嗡響，我聽到有人在說話，有人在笑，還有人在哭。
    惟念一生，但有時候一生並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