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驚愕的氣氛撼動著空氣，所有人的視線全部彙集在紗雪身上。
    “YUK這種龍頭企業算出的最低成本，恐怕參與本次RFP的所有公司都無法和我們一樣吧。不僅排除風險，也確保了十分充裕的利益。YUK也可以藉此間接參加本次招標，對彼此都有好處。”
    這樣應該沒問題吧，我心裏開始默默思考。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NDA問題，說明會上曾提到過，若為了取得估價而必須將資料透露給其他公司時，須簽訂保密協議。如果把YUK當做是“其他公司”來解釋，就和從一般供應商那裏拿到估價表沒有什麼區別。
    千鶴的臉上逐漸浮現出理解的表情：
    “如果是YUK這種等級的供應商，提出的預算恐怕不會存在什麼可壓榨的地方。關鍵一點，YUK本身就是製造方，成本這種東西是他們最擅長的。可以，這個設想是行得通的。如果算上YUK，就得到足以媲美SS&R的陣容，就算其他廠商大幅削減成本，我們也有十足的把握。”
    “等等……”
    房間一角，沉默不語的若曦冷冷地低喃著，這是摒棄一切感情的粗啞聲音。
    “有一個問題，我們這樣做，實際上跟轉讓訂單沒什麼區別吧。將機器選擇和工程全部交出去，我們隻提供一個窗口……”
    若曦冷漠地注視著紗雪，雙手緊緊握拳。
    “不要說的那麼難聽。”
    “事實就是如此吧，技術人員將技術外包給其他廠商還剩什麼？不管發生問題還是追加什麼條件，就隻能說‘會全力協助公司’。我們是供應商，自己製作的程序要自己運用，技術人員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生存之道嗎！”
    若曦的態度從冷漠漸漸變得激動，聲音近乎哀嚎，微微上揚的眼角蘊含了憤怒和混亂。其實這也不難理解，像若曦這種工作狂，長久以來貫徹著技術決定一切的理念。讓若曦放棄技術實際上與讓九條課長接受賄賂一樣不可容忍。
    “你說的隻是顧及顏麵，好聽點就是技術員的尊嚴，寧可放棄也不妥協。但這是現今唯一的突破點，我是協助者，沒有權利幹涉你們的選擇，不會有完美的方案，好好權衡一下利弊吧。”
    若曦死命要緊牙關，情緒越發激動。
    “這是什麼話，你以為你是誰啊，技術就是我的生命，要讓我放棄技術還不如去死，我是不會同意的。”
    撂下這番話後，若曦大步離去。
    “若曦……”
    門扉合上的一瞬間，隔絕了我的呼喊，若曦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工作室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真是個蠻不講理，無藥可救的小鬼。”
    紗雪聳聳肩，一臉無奈地環視著四周。
    “紗雪，你怎麼看待若曦？”
    “不好說，我來這裏也就是區區幾天的時間，再加上我是那種不太擅長與人溝通的類型。不過……”
    “不過什麼？”
    紗雪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轉瞬即逝的微笑，緩緩地念出了若曦的名字。
    “若……曦……哼，雖然我看她很不順眼，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她對工作，絕對不任性。那個小鬼在什麼情況下都能很好的完成任務，再怎麼討厭，疲倦都會去做。而且，她也一定很想戰鬥到最後。艾利，去把她追回來。”
    “是！”
    極其爽快的答應後，便轉身離去。
    一路追去，步行街一旁的水泥電線杆，纖細的身影靠在上邊，獨自佇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彷佛離家出走的少女。
    我放輕腳步慢慢靠近，少女的長發在風中搖曳，當注意到我的存在後，瞥了一眼便低下了頭。
    “你來做什麼？”
    嘈雜的環境中響起了少女微弱的聲音。
    “來說服我麼？”
    “……”
    我隻是一語不發地默默注視她，沉默拉下帷幕。不知過了多久，若曦不自在地扭過身子。
    “……其……其實我知道。這個方案是可行的，想要與SS&R抗衡，必須借助YUK這種龍頭企業，這些……我都知道。但是……”
    若曦緊咬著下唇，露出潔白的牙齒，雙手用力抓著西褲。
    “我就是不能接受啊，如果將技術性工作丟給別的廠商，還剩下什麼？客戶又憑什麼付錢給我們？開什麼玩笑，我可不是為了這種結果才奮鬥到現在的。”
    “若……若曦……”
    “艾利，你知道麼，這種事情其實很多。一些大企業實際執行小組是沒有什麼正職人員的，業務部交給一些簽約員工，說到底就是一個法律認可的人口販子集團。正職員工不願意做，甩手的項目就外包給其他工程師，其他工程師再外包，到最後執行人員根本就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家夥。”
    “就……就是說……我們看到的，也許不是企業自身的真實實力？”
    “沒錯，完全就是一團混亂，但這就是內幕，一些大企業的內幕。”
    若曦帶著自虐與自嘲的複雜表情，低聲說道：
    “也許我們加入YUK會很好的完成這個提案，也許會一舉擊破SS&R也說不定。但隻要YUK出現上述情況，將項目外包給其他廠商，就極有可能無限製地外包下去，到最後我們連幹涉的能力都沒有。”
    若曦的長發隨著搖頭的動作擺動，口中發出壓抑的聲音：
    “我就是不喜歡這樣，我完全不能接受這種做法！可我也明白，這是一個團隊，就像紗雪所言，我這種觀點說破天也隻是為了顏麵，我不能耽誤你們。所以，既然以我的方式無法取勝，那麼我就隻有離開。”
    “那就用你的方式去做不就好了。”
    我用堅定的口吻說道。
    若曦猛地抬起頭，半信半疑地看著我。
    “可……可你不是說要利用YUK嗎？利用他們的提案我們就要交出項目啊！”
    “不，其實紗雪的做法我也不能接受，但又是當前唯一的突破點，於是我打算請YUK進行評估，然後……”
    我幾乎貼著若曦的耳根說出了我的想法，隨著話題深入，若曦逐漸瞪圓了雙眼，當一切說明完畢，若曦發呆似的半張著嘴。
    “混……混蛋艾利，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認真地點點頭。
    “如果這個做法能同時實現紗雪和你的堅持，我想就沒問題了吧。”
    若曦恍然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般搖擺著纖細的脖頸。
    “這太亂來了。”
    “對，是太亂來了。”
    我用肯定的語氣回複著若曦。
    “當我們接下戰書那一刻起，要贏得這種規模的戰爭本身就是亂來。再加上不得不遵守的原則，不用點非常手段是行不通的吧。”
    若曦漸漸地低下頭，長發將玲瓏的臉龐掩藏起來，在維持一陣子後，開始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再度抬起頭時，雙眼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混蛋艾利，你果然是個混蛋。就是SS&R那幫畜生也不會提出你這麼過分的要求，這可真是藝術，讓人不禁想笑呢。我原來以為你是那種跟在別人屁股後麵，吩咐什麼就做什麼的家夥。現在看來我完全錯了，你是看到項目就如同看到骨頭不顧一切上前咬住的狗，然後再華麗地丟給員工，你是一線員工的死敵。”
    我挑釁般地抬起嘴角，扭曲臉龐，浮現出左右不對稱的邪惡笑容。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經人，一開始是，現在也是，以後也不會變。”
    “好……好……很好……”
    若曦緊咬牙關，瞪圓的雙眼彷佛要撐裂眼眶，嘴角的笑意變得更深。
    “既然你這麼說，就做好覺悟，不管什麼瑣碎事情我都會毫不留情地丟給你。”
    我挺起胸膛，麵對著重新燃燒的少女。
    “你就毫不留情，絕不客氣，無所斟酌地利用我吧。拋棄你所有的溫柔，體貼，讓我看看地獄是什麼樣子，讓我後悔當初把你納為夥伴，讓我體會真正的戰爭是何等殘酷！”
    若曦的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向後稍稍退了一步，雙手叉腰挺直腰板仰望著我，白皙的臉頰如烈火過境般通紅。伸出單手，如同女王任命騎士，灌注絕對的信賴開口說道：
    “我就將一切都托付給你，現在就回到那該死的工作室，讓我們贏下這場糟糕透頂的戰爭。”
    “是，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