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麵色鐵青地看著眼前這個堪堪隻到自己腰間的小家夥，伸手就一個巴掌拍了下來：“你這等卑賤的凡人，竟然有膽子對尊上說這樣的話！信不信我現在就能夠殺了你？”
    兮言微微搖晃著身子後退一步：“你也是壞人！你們全都是壞人！把我弟弟還給我！把小塵還給我！”
    中年男子再次一掌拍了下來，兮言被這股巨力拍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他紅著眼睛看著這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忽然往後麵縮了縮，小聲道：“我知道錯了。”聲音很小，還有些沙啞——他之前喊得有些力竭。
    中年男子本已動了殺心，這不知來路的小崽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家主，他不殺了他根本無法解恨，然而，對方忽然之間低頭認錯，他反而愣了一下，卻見那孩子正怯怯地看著自己，一臉天真：“我錯了……小塵被人帶走了不是阿姨的錯，阿姨沒能把壞人留下來，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不保護好小塵……”兮言說著，微微低下頭：“叔叔你別殺我……”
    中年男子冷冷地哼了一聲：“起來，跟我走！”
    兩人繼續朝著剛才的方向前進，兮言走路更加艱難了，一雙小腳幾乎快凍僵。
    走出很遠，那中年男子終於停在了一座並不起眼的灰色宮殿前，那座宮殿總共才三間小屋子，算作宮殿都有些勉強了，此刻屋子的門關著，門前一片白雪。
    中年男子指了指屋前的積雪：“自己把雪掃了過去，敲門。”
    兮言點了點頭，邁開兩條小短腿就邁進了深深的雪中。
    彎下腰，用力將地麵上的深雪推向兩邊，兮言一張臉被凍得通紅，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他才終於將門口的雪都清了，上前就敲了敲門。
    屋內許久沒有動靜，兮言回頭看著中年男人：“叔叔……”
    中年男人冷冷地哼了一聲，冷酷地開口：“六少爺，你最好還是開門，家主出門一趟帶回來一個不錯的寵物，她還記著你，你要是不出來把這小寵物給收下，萬一惹惱了家主……”
    這話已經十分刻薄。
    兮言揉著紅通通的小手怯怯地站在門口，和那個中年男人中間隔著那條他自己清理出來的道路。
    那扇灰色雕花門終於被人從裏麵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少年，黑色長袍、眼睛被黑色綢帶遮住——九君墨。
    “什麼事？”九君墨的聲音淡淡地，有些冷。
    中年男子哼了一聲，絲毫不避諱地道：“擺什麼架子！”他抬起下巴，嘴巴朝兮言努了努，“這東西是家主帶回來的，你的了！”
    兮言一直低著頭，這會兒才敢小心地抬起頭看著九君墨：“尊、尊上……”父親是這麼教他的。
    九君墨看也不看一眼兮言，而是對那個中年男子道：“我不要這種沒用的東西。”
    中年男子冷笑：“不要？與我何幹？”他說著，轉身就走。
    “叔叔！”兮言此刻還是站在門邊，因為一直揉著小手，已經不像原先那麼冷了，但是一張小臉依舊紅通通的，是被風吹的，久了還會出現裂紋。
    中年男子回頭瞥了眼兮言，麵無表情：“伺候好你的主子！”
    兮言一邊用小手揉著自己的臉頰，聲音清脆地道：“叔叔，你等著我來殺你，不用很久的。”說著，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父親說過，要對別人笑，那樣才是好孩子。
    中年男子皺眉：“混賬東西！總得死於非命！”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兮言看著那個中年男人越走越遠，很快就在建築的轉彎處消失了，他這才轉過頭看著自己身後的那個黑衣少年。
    “父親說，我是你的奴才，你讓我做什麼我就要做什麼，你是阿姨的兒子，是尊上。”兮言認真地分析著兩人之間的關係。
    九君墨微微低頭，黑色緞帶後的那雙眼仿佛在黑暗中看著兮言：“名字？”
    “兮言。”
    九君墨似乎皺了皺眉：“改名字。”
    兮言一瞬間就睜大了眼睛：“我不！”
    九君墨沒說話，他緩緩邁步走出屋子，屋外的寒風將他一頭黑發吹起，在空中肆意飄揚，張狂又邪氣凜然。
    他身上的黑色衣袍獵獵作響。
    兮言站在門邊上，眼睜睜地看著九君墨走到了雪地裏，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迷惑：“你為什麼要讓我改名字？”
    九君墨不答反問：“家裏其他人叫什麼？”
    兮言有些生氣：“你不告訴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聽到這句大膽的話，九君墨忽然就笑了，他又從雪地裏走回來，站在兮言邊上，微微彎下腰：“你不過是低賤如畜的奴隸，竟然膽敢反問我？”
    兮言抿了抿嘴唇：“父親叫央離，弟弟叫兮塵，弟弟被人搶走了。”說到這兒，兮言撇了撇嘴，“不過沒關係，我會把弟弟救回來的。”
    九君墨依舊輕笑，看上去有些邪氣：“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的名字。”
    兮言不理解地歪著頭，我的名字？那是母親取的。
    他小小的腦袋還不足以讓他想太多的事情，很快就有些迷茫了。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忽然感到自己屁股上一痛，整個人都翻了過來，卻是自己在思索的時候不知何故就將尾巴露了出來，九君墨拎著自己的尾巴還左左右右地晃動著。
    “好疼！你放開我！”兮言一張小臉皺成了一團，清脆的聲音也變得尖銳。
    小狗被揪住尾巴的時候，總是喜歡吱哇吱哇地叫，那是因為屁股真的會很疼。
    對於兮言的慘叫無動於衷，九君墨倒拎著他，走進屋子關上了門，然後毫不憐惜地將這個隻有六歲的孩童扔在了地上。
    兮言捂著小屁股，一雙烏黑的眼中有些濕潤：“父親說，要是被人揪了尾巴，就要嫁給那個人，我一點也不喜歡你。”所以打死也不能嫁給你。
    九君墨冷笑：“你敢麼？”
    兮言撇了撇嘴，幾乎爬著挪進了花瓶和牆壁之間的角落，一動不動地蹲在那裏，不說話也不動。
    小狗被陌生人帶回家後，會選擇一個自己覺得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偷偷觀察這個陌生的地方，直到確認沒有危險，才會開始四處探索自己的新地盤。
    兮言就這麼躲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裏，眼睛隨著九君墨的一舉一動而轉動著眼珠子，而這個時候，九君墨卻冷淡地道：“過來。”
    兮言一愣，趕緊又縮進去一些，還小心地把花瓶挪了挪，一邊遮住自己的身體。
    九君墨看著他幼稚的動作，冷笑：“躲著就沒事了？讓你過來沒聽見嗎？”
    兮言嚇得整個人抖了一下，直到九君墨開始再次催促自己，他才站了起來。
    一條毛茸茸的小尾巴還蓬鬆地掛在後麵——兮言還沒學會怎麼吧尾巴收起來，所以一直都是藏在褲子裏麵的。
    他小心地挪著腳步走到離九君墨有兩三步遠的地方：“幹什麼？”這個人很討厭，他揪了自己的尾巴，很疼。尤其他是個男的，要是個女的就好了。
    “幫我把這根帶子解開拿下來。”他指著那條遮住自己眼睛的黑色綢帶。
    兮言想了想，磨蹭了一會兒才走過來。
    按照兮言的身高，他是不可能夠得著九君墨的臉的，但是九君墨現在是盤膝坐在一張黑色的矮幾旁，因此兮言很輕鬆就幫他摘下來那條看著十分厚重的綢帶。
    綢帶下的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九君墨緩緩將眼睛睜開。
    兮言一瞬間就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地讚美：“好漂亮……”
    九君墨的眸子如同金色的琉璃，仿佛雙眼中藏著數不清的星辰，遙遠的金色熠熠生輝，耀眼地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九君墨睜開眼之後，又緩緩閉上，過了許久才再次睜開，他的聲音和一開始一樣冷漠：“閉著眼竟然看不見你，看樣子，恐怕那個人就是你嗎？”在廣場那邊的時候他就曾經看見了兮言，現在卻忽然說出了這樣的話，實在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莫名其妙，兮言完全不知道他在講什麼，或者說他根本就沒聽見九君墨的話，他隻是一味地盯著那雙好看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