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低著頭走到內閣，身後不一會便傳出合門聲，那重重的一聲悶響讓她心裏忽的有種說不出的恐懼。
    光線一下子變得陰暗無比，唯有幾絲陽光透過鏤空的雕紋投射進來，如芒在刺。她下意識地將手護在腹部，身子微微顫抖著。
    跟前的德妃娘娘是四阿哥生母，從前遠遠見過幾回，並沒被問過話，今日不知是為何事。雖然極怕，但更不能尊前失儀，夕顏深深的吸了口氣，試圖平複此刻忐忑的心緒。
    “你就是孟夕顏？”
    不高不低的聲音，語氣如常，並非帶著威脅或是尖刻。
    “回娘娘，是的。”
    “四阿哥近日可好？”
    “四阿哥。。。很好！”
    “哪裏好？”
    德妃起身，慢慢走近，花盆底打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聲比一聲近，夕顏不由得蜷縮起來。
    “回。。。娘娘的話，四阿哥一切都好。”
    “你為何一直捂著肚子，不舒服嗎？”似是耳語一般，夕顏隻覺得頭皮麻麻的，幾絲寒意從心底滋生。
    “抬起頭來！”
    夕顏頓了頓，將慌亂的神色稍稍斂去，慢慢抬起頭來。
    “果然是個美人坯子，怪道能魔住四阿哥的心。”
    臉上火辣辣的，心跳得厲害，望著眼前那綿裏藏針的笑容，她從頭到腳都冰涼冰涼的。
    “聽說你的父親兩年前罹罪，至今還在牢裏？”
    “是。”聽到提及自己的父親，夕顏更加害怕了，如果她有什麼錯，情願一人承擔，怎能連累家人。
    “其實這罪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你若是肯盡孝，我明日就能把他放出來。”
    夕顏嘴角漾起一絲苦笑，話說到這份上，若是她順從，父親能否安全還是未知，但此刻若是悖逆，那原本安安穩穩服役的父親定會性命堪憂。
    “娘娘要夕顏做什麼，夕顏不會拒絕，隻求娘娘高抬貴手，能放過我的家裏人”
    “果然是個聰明伶俐的，隻可惜。。。你不姓那拉，那孩子要有你一半的聰明，也不用累及我在此多費口舌了。”
    “福。。。福晉尊貴無比，夕顏不敢比肩。”
    “你也沒資格比肩！”
    忽的一聲叱責，咄咄逼人的氣勢這才完全展露。
    “胤禛的長子，隻能由費揚古的女兒芷溪誕下，在此之前，誰都沒有資格為他生兒育女！”
    夕顏一下子軟癱在地上，從沒有過的害怕，害怕她肚裏還未成形的胎兒就這麼消失去。她還沒來得及告訴四阿哥，她原本想挑一個合適的時間對他說，看他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該怎麼做，你心知肚明，從今日起，你的安胎藥，就由本宮親自熬製。”
    “娘娘。。不要。。求求你。。。。”
    “快起來吧，好好地，哭什麼？把眼淚擦幹！”
    夕顏拚命搖著頭，更多的眼淚奪眶而出。
    “怎麼，還要本宮幫你擦嗎？”
    犀利的眼神掃過她的肚子，夕顏又一次下意識地護住腹部。
    “我可是剛誇過你聰明，可別叫我失望了。。。我失望還不要緊，可別。。。讓你父親失望！”
    夕顏隻得死命咬住嘴唇，一陣腥甜的氣息在齒間彌散開來，拚命的止住淚水，可她的心，仿佛已經被掏空，疼到無以複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院子的，德妃差人送來的藥早她一步到了她房裏，看著碗裏那黑色的液體，她絕望的眼神裏摻進了一絲堅定。
    “孩子，額娘不會丟下你，你放心吧，不會丟下你一個，孤零零的。”
    她走上前，把藥倒進了一旁的花盆中。
    坐在鏡前，對著鏡中的自己綻開如花般的笑，以檀色點唇，額間抹上淡淡的鴛鴦黃，手一觸到腮紅，她便想起那些成年舊事，想起胤禛總說他的臉色蒼白，而她又偏不愛濃妝豔抹，唯愛素顏。他曾說，饒是素顏，她也足以傾倒眾生萬千。
    “女為悅己者容”
    說著，她對鏡朝臉上撲了好些粉末，又取出衣櫥裏那個木匣子，挑出他贈予她的物件，一一飾上。她曾擔心太過於招搖而不肯帶，隻管一味的藏起來，為這，他也曾置過氣。。。這些瑣碎的過往，今日想起，卻像是恍若隔世般遙遠。
    她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著、想著，全然不顧黃昏漸進，夕陽已收盡了最後一絲餘暉。天已擦黑，她依舊笑著，鏡中照著她妖媚無比的容顏。
    “四阿哥，夕顏姑娘求見！”
    胤禛剛從回到房裏，便有人來報。
    “叫她進來！”
    胤禛不免蹙眉沉思，一向都是他召她來，依著她謹慎的性子，如沒有急事，是萬萬不會壞了這個規矩的。想及此處，他的心開始迅速的跳動，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四阿哥！你回來啦。”
    夕顏笑語盈盈地走向他，今天的她，美到無以言表，仿若萬千讚美之詞都不夠用在她的身上。
    胤禛見她麵帶笑意，並非有憂愁的樣子，於是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這些個胭脂水粉，素來都不為你喜，今兒倒好，難得有興致塗了個遍，這光彩，還真是讓我移不開眼。”
    他走上前，親切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甜膩的脂粉香氣衝入他鼻中，惹得他一陣心亂。
    “不美嗎？”夕顏將臉埋進他的懷中，輕輕問道。
    “美是美，可這不像你啊。”胤禛輕輕地在她臉上啄了一下，不由得加重了臂膀的力量，將她柔軟的身子整個圈入了懷裏。
    “隻要阿哥喜歡，夕顏就願意去做。”她的聲音極盡溫柔，卻始終透著一種悲涼，就仿佛那消縱即逝的旖旎下，藏著萬丈深淵。
    胤禛似乎是感受到了這一絲不安，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他感受到她胸口那顆心正在劇烈的跳動著。不知從何時起，他就越來越害怕自己會失去她，越來越害怕他們之間會有變數，會遭受未知的責難。。。
    肌膚間的相觸，彼此間毫無間隙的相擁，相互傳遞著的溫度，讓他那份心猿意馬立刻轉為強烈的欲望。他想要她，無比強烈的想要，他要尋找一種最為激烈的方式，最為激烈的行動，來告訴自己、也告訴她，他們之間不會有變數，他們會永遠的在一起！
    粗重的喘息聲激蕩著夕顏的耳膜，麵上傳來一陣溫熱濕濡，他的吻總是那麼激烈又狠絕，仿佛不這麼用力，她就會瞬間消失一般。
    她配合著、回應著，不覺間已淚流滿麵，雙腳離地、淩空而起，她知他已將她抱起，即將等待她的是一場狂風暴雨，來吧，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閉上眼，不願讓他看到自己眼中深深的絕望，準備好的萬語千言，她都不準備說了，就這樣吧，用最為親密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吧。
    他滾燙的身軀，微微顫抖著的雙手，劃過她胸口的凜冽，耳畔酥麻的廝磨，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恨不能和他化為一體。
    體內強烈的撞擊和他熟悉的氣息都化作了她壓抑在喉間絲絲嚶嚀。痛!真的很痛，她隻覺腹部一陣懸空之感，而底下的痙攣卻絲毫不停歇。
    他伸出手，撥開她緊緊咬住的唇。
    “何苦拘著自己？”他苦笑地輕撫她唇上深深的齒印。
    她終於毫無顧忌地叫出聲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可以如此無後顧之憂的釋放自己最真實的情感。
    不用壓抑、不用矜持、更不用害怕！
    “胤、、胤禛”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叫他的名字。
    她的這句話換來的是更為排山倒海般的回應。。。
    直到他離開了她的體內，她忽的感受到寒意將她包圍起來，就如空氣一下子被抽離了，冷到無法自持。
    禁不住打了個顫，胤禛體貼地用錦被將她裹住，雲雨漸收，空氣中依舊絲絲曖昧浮動。
    “你今日美得讓我欲罷不得，莫怪我的粗莽。”胤禛目光含笑，伸出手將她臉頰上的幾縷青絲捋到腦後。也隻有對著她，他的眼中才會有如此純粹的笑意。
    “你會永遠記得今日嗎？”
    “今日究竟有何特別？”胤禛隻當她還賣著關子，並未往深處想。
    “沒有什麼特別，隻是夕顏要四阿哥永遠記住今日，記住我的盛裝相赴！”夕顏微微喘著氣，似是還在回味那一場濃豔的情事。
    “這往後，還是依著你原來的習慣打扮便好，我從前那些玩笑之言你可別作真了，我的顏兒，怎麼樣都美。”
    夕顏不置可否，隻是看著他的眼神又漸漸黯然下去。
    燭火已滅，他再看不到她眼中的落寞。
    兩人相擁而眠，許是方才太過激烈的緣故，胤禛很快就失去了意識，這一夜，一向眠淺他睡的太過踏實，踏實到詭異。
    許多年後，當他每每回憶起這一夜，心都會如鈍器所傷般，痛到綿綿無絕。
    他怪罪自己當初睡的太沉，如果自己能察覺到她的離開，如果能感受到懷中溫熱瞬間被抽離，如果，他沒有喝下睡前她遞給他的那杯茶。。。。那會不會，一切就不至於無法挽回？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