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篇  《二十七》籠中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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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諭令二皇子獨自進入‘崇德殿’,心揣萬般猜測的百官隻好在階下等待,眼巴巴瞧著李煊時沿著白玉石台階拾級而上,直至背影也淡出視線。
    李煊時進入大殿時,並未瞧見李煥昌、閆世賢等人,空曠中隻有一襲明黃色身影癱坐在地,倚著蟠龍柱背對著自己。對這場麵顯然感到意外的李煊時,邊心裏想著‘對方是死是活’這個問題,邊上前查看。
    對方還能進出氣讓李煊時鬆了口氣,但狼狽的樣子卻讓他不敢恭維。明黃色的龍袍在胸口處是一大塊血跡,細細瞧著,還能看出期間不停地滲出血來。靜靜站著看了一會,李煊時挑眉問道,“怎麼回事?”
    “慌亂中,讓皇後拿劍刺的。”聲音平靜得毫無起伏,仿佛不久前叛亂的不是自己的親生子,傷了自己的不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統統隻是一群陌生人而已。
    沒有開口問那些人的下場,想必也好不到哪去。這般想著,李煊時半俯身,保持伸手的姿勢。
    這番多年難得的親近,男人並未領情,抬手一揚拍開對方的手,力道輕緩而不失堅定。
    攙扶的好意被拒絕,李煊時縮回手,重新直起身子打量他,“這一劍,以您的身手可以躲開的,為什麼不躲?”
    “累了,便不想躲。”李潛笑笑,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裏,仿佛以往的玄機無數又仿佛隻是純粹的感慨。
    “您以為這樣,兒臣就會感激您?”二皇子是溫和的,也總是散漫的,但他卻是看事最通透的。
    “因為您是在為兒臣掃平障礙?逼宮便罷了,還背上弑君的罪名,太子一黨真是罪無可恕。。。。。。就算趕盡殺絕,誰又能說,新皇不夠仁厚?”
    麵對隱隱帶著怒意的質問,男人也不惱,隻是保持嘴角那一抹笑意。
    見他不言語,李煊時微微眯了眼,繼續道,“兒臣一直在懷疑,縱使那岑挽碧表現得再單純無辜,區區一個男人就讓您神魂顛倒。。。。。。原來,一切都是故意的。”
    明知李煥昌癡迷岑挽碧,還做出強搶的行徑,讓其嫉妒發狂;明知岑挽碧之死是有心人挑撥,還是讓狂龍軍、虎嘯軍接連出征造成國內兵力空虛;順李煥昌一派的意派無用的駱峪出使蒼裕;露出廢太子的意圖,任由對方背地裏動作,架空皇宮守衛。。。。。。那麼,三年前令黃赫擔任禁衛軍指揮使,便是計劃的初始?難怪事態順利得令人吃驚,統統都隻是這男人為了鏟除閆氏,在背後推波助瀾麼!
    “十年前,朕動不了他們,難道時至今日還不行?”李潛語氣輕快,仿佛方才險些喪生的人並非自己,“朕讓他們蹦躂到今日,就是為了在他們最誌得意滿的時候奪走一切,讓他們萬劫不複。享盡榮華後又一朝淪為階下囚,不如此,怎能消弭朕的恨意?”
    話音一落,就看見對方微微皺起的眉,李潛輕笑,“你果然不愛聽這些。。。。。。”
    “朕知你不貪權勢,不慕榮華,皇位於你而言隻是枷鎖。。。。。。但你才是朕屬意的繼承人。”
    “兒臣知。”
    耀兒出生前,您的教誨深深紮根於我的腦中,無論是韜光養晦還是掩藏真心,亦或是心狠絕決,這不是每個皇子都能從您這得到的訓言。世人皆道孩童最是天真無羈,又有誰知曉六歲之前,我踽踽獨行於黑暗?任一人靠近,都要深深懷疑對方的目的,是要害自己還是想得到什麼好處?
    “朕最喜歡你的母妃。”
    “兒臣知。”
    他人皆道,您對四弟異常的包容源自於他是幺子,也因他聰慧過人。但從您時常看著他的眉目愣神中,我就知曉,您心中曾有過的到底是誰。
    “皇帝不能愛人。”
    “兒臣知曉。”
    因為您永遠站在最高處,就算最心愛之人也不能與您並肩。所以在母妃喪生之際,您還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因為外戚專橫,閆家根深蒂固,您還沒有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自由。
    “你也不能。”
    這次李煊時不再是短短幾字作為回應,而是向來溫和無波的眼神被一股堅決取代,“弱者才輕言放棄,強者隻會固守摯愛。”
    “嗬。。。。。。從未有人敢說朕是弱者,你是第一個。”聞言,皇帝笑了幾聲,卻又不由自主地蹙起眉,顯然是情緒牽動了傷口。
    “居然被我的兒子這般說,倒真是稀奇。”不再用那個尊貴的自稱,仿佛隻是尋常人的對話。略帶感慨,李潛細細打量著對方的眉眼。對方背著光,麵龐有些模糊。自己卻覺得果然很像。
    人人都說,四皇子神態間最似賢妃,唯有自己才知道,像的不是四子,而是二子。無論是骨子裏那份漠然,還是甘願為所愛付出所有,統統像極了。為了自己,姍華甘願被束縛在皇宮,以求攜手一生;為了弟弟,他甘願去爭搶根本不在意的權勢,就為了營造避風遮雨的所在。
    “我曾問過她,為你困守皇宮值不值。”李煊時目光悠遠似在追溯,淡然的聲音似是描述一個久遠的故事,“因為你給不了她最想要的簡單。”
    李潛來了興味,“她怎麼說?”
    “她說,值不值,要怎麼衡量呢?不是你,也總會願意為心愛之人改變什麼。就因為是你,才會如此選擇啊。”
    聽完,李潛笑了,但在明黃色的龍袍上不停地滲出血跡的情況下,說他是用自己的生命在笑也不為過。他曾以為,時日沉澱,也許那一腔由愛戀轉化的恨早已消散。時時記著,不過是個執念:身為皇帝,怎能讓外戚如此專橫?就這樣支撐著自己待在這不勝寒的高處十年。可是如今回想起來,那人的一顰一笑,還深深刻在心裏,不曾忘懷。
    “你相信來世麼?”難得見這人脆弱至此,李煊時隻覺得怪異得緊,隻好尋了個話題引開這令人難受的氣氛。
    “信。”李潛有些悵然,“就因如此,十年了,我怕是追不上她。”
    實在見不慣的李煊時歎了口氣,伸手到脖頸處摸出一條紅繩解下,遞到男人麵前。常年見慣奇珍的男人在見著繩上墜著的東西時,眼睛一亮,竟是視若至寶地接過,攤在手心裏細細觀察。
    “我也心知無法勸你。”李煊時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這是你送她的,她一直珍藏著。”
    “真傻,我騙了她的。這哪是抓周抓的,明明是禦花園裏撿的普通石頭。真傻。。。。。。”李潛將東西攥在手心,輕聲罵道,口吻卻溫柔得像是情人間的呢喃。正說著,眼角有溫熱的晶瑩液體溢出。
    李潛身子一頓,怔怔地抬手撫上眼睛,這。。。。。。淚?明明在母後無時不刻的絮絮念叨中,在與其他兄弟不斷的明槍暗箭裏,情緒這類東西自十五歲起便該與自己無緣才是。。。。。。如今找回來,是因為即將解脫而終於能鬆懈心神?
    從頭到尾,李煊時隻是靜靜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整個國家裏最尊貴的男人,心裏倏地衍生出些悵然若失來。自己一向隻當這人是皇帝,尊貴孤傲又心機叵測,隻消一個背影,就能隔絕他人想要並肩的企圖。所以,究竟是什麼時候呢,這人不再是自己眼中不可超越的高度。。。。。。到了如今,自己居然還能以俯視的姿態,看著他的示弱。
    也許母妃說得對,隻有江山的皇帝,會寂寞。
    所以,你走了,再無人心疼他。
    李煊時剛邁出殿外時,下意識眯了眯眼,顯然對突如其來的光亮不適應。
    他站在台階最高處,底下黑壓壓一片人正在等候。幾乎是他一出現,全部人的注意力都被其吸引。他們揚起的臉上是好奇難耐的詢問意味,卻無一人敢喧嘩,安靜得隻能聽見呼吸聲。
    李煊時閉上眼,他聽見自己一如往常冷淡的聲音,“皇上,駕崩。”
    。。。。。。
    宮變不久,當李耀年於軍中得知大事已定時,臉上並無太大的波瀾。放下手上的信紙,對手下的士官招招手,“告訴底下的士兵,不必隔日換營帳了。”
    待到士官依言出了帳營,李耀年這才狠狠攥緊拳頭,壓製心下奔騰的一腔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你以為這樣就還清了?不可能,隻要我們活著一天,就絕不會忘記生身母親慘死的模樣!連三歲孩童都不信母妃會平白自縊,你卻輕描淡寫地揭過。。。。。。現在又拋下我們,你要我們怎麼原諒!
    母妃的仇自有我們報,誰要你多管閑事!李耀年眨眨眼,努力克製鼻子傳來的酸澀之意,提筆在回複的信紙上寫下‘此情可待’等字樣。
    。。。。。。
    淵睿帝二十年,太子李煥昌聯母舅閆世賢、禁衛軍指揮使黃赫,囚百官、禁宮闈,意圖謀逆。帝於其亂薨。其後得皇二子平亂,收亂黨於獄。閆後驚懼,自縊寢宮。
    同年,新帝登基,改年號‘永光’。監斬廢太子及黨首數人,誅閆、黃氏一族,逐其宗族出京,世代不得入朝為官。追封先帝諡號‘睿’,母賢妃是為‘淑德皇後’,合葬於待陵。
    奴家有話說:李潛的設定一開始就是稱職的皇帝,所以可以忍受心愛的女人莫名死去,哪怕明知凶手是誰。可以為了鏟除閆氏,把自己的嫡子逼入陷阱。最後為了推李煊時上位,連自己也算計進去。
    李煥昌也未必是無辜的,畢竟他為一個男人罔顧血緣,給出被殺的借口。
    至於李煊時兄弟對於李潛的情感是很複雜的,一方麵他們怨,一方麵又隨著年歲增大而理解對方的不易。李潛的死出乎他們的預料,在他們眼裏,李潛是一位稱職的帝王,是強大的所在。他們並不認為自己的計劃瞞得過李潛,隻是,預計到李潛會任由事態發展,沒有預料到對方順水推舟得如此徹底。
    所以,李潛的死是一了百了,在卸任時總算展示了常人的溫情。讓兄弟倆最後得到一絲慰藉,也不必擔負設計嫡子的罪惡感。
    所以,謎底揭曉。李潛,接連玨大人之後的另一位老一輩boss。嘛,比起來,倫家更偏愛連玨,因為在全文的設定中,他是和軒轅宇並列第二的boss。。。。。。李潛最後還是示弱了一把,算是三位帝王中最感性的一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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