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遠醒來時，側頭瞧見暗夜正抱劍侍立，挺拔的身軀在微微燭火的照耀下，暈染了一圈光澤。
    靜靜看了一會，席遠淡淡的聲音響起，“過來。”
    暗夜聞言轉過身，走近床邊並單膝跪地，無言等候指令。不料對方撐起身子，下一舉動便是掀開自己的麵罩。
    暗夜沒有反抗，平靜地任由自己略顯猙獰的麵容落入對方明亮的眼睛裏。
    席遠撫上他臉上的傷疤，力道輕柔，“疼？”
    “不。”暗夜想了想，補充道，“現在不。”
    “想過去掉？”
    “沒有。”
    “如果我要你去掉？”席遠的眼神依舊淡然，按著他傷疤的指尖卻微微用力。自己大概沒救了。。。。。。席遠想。對於所屬物偏執得太厲害，以至於當初秦曉受傷，他跑去滅了人家一整個幫派。
    昏迷半月醒來時，肖木又笑又哭，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差點又讓他岔過氣去。
    雖然囔著‘混蛋，把命丟了也別指望我們會感激你！’可那幾人再不敢讓自己輕易受傷。現在，他亦不能忍受這人身上留下別人的痕跡。
    “是。”
    席遠聽了，心裏沒有愉悅，“你的回答是對誰？”
    “您。”
    席遠放開他，不輕不重地吐出一個字，“滾。”
    暗夜卻將目光迎向他，“席遠，主人。”
    一句話讓席遠重新勾起嘴角，“席遠？”
    “您，喜歡。”
    席遠也不辯駁，而是直視他的眼睛，確定對方能看見自己的認真後，緩緩開口，“你若背叛，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牽機’是自己不久前為防萬一，向來福拿的。那樣一個忠厚的老實人竟是用毒高手。。。。。。托‘牽機’牽連的福，他想起了六歲之前的記憶。
    元宵節一時貪玩，央求著父皇母後出了宮。玩了大半夜的連晟清好不容易在百般勸告下回宮，路上遇上了瑟縮在角落的兩位小乞丐。在一派燈火璀璨、萬家興旺的情形下，他們兩人仿佛被整個世間遺棄。
    於是動了惻隱之心的小連晟清鬧得很凶，實在抵不過他的哭功，侍衛們不得不帶上那兩位小乞丐。連晟清孩子心性，得了滿足便忘了。但就是這個小善舉對兩位小孩而言，足以改變一生。他們第一次洗了個熱氣騰騰的澡、第一次吃飽、第一次睡在不漏風的屋子裏。。。。。。
    此後禦膳房的廚子缺人幫忙，便讓這兩個小孩打下手。。。。。。直到其中一個送炭火時，奮不顧身跳進刺骨的湖水裏，救了失足的六皇子。。。。。。
    他醒來時，身子僵硬的很，然而第一個念頭竟是那男孩的安危。禦廚胖大叔端來一碗薑湯，直誇他的英勇行為。他很不好意思，他隻是感激那孩子，很感激。。。。。。感激他讓他們過了這麼一段幸福的日子。
    然後有一位美麗的貴婦人出現在他的房間，映得整個簡陋的房間熠熠生輝。貴婦人攔住不知所措的他起身，坐在他身邊，用很溫柔的話語安撫他。他那時知曉，這位美麗的婦人是那男孩的娘親。
    貴婦人眼中有憂愁揮散不去，她說，那男孩快死了。有人要害他，他中毒又被推進湖水裏。隆冬三月，身子根本受不住。
    他有些驚慌、有些無措。那貴婦人看著他的眼淚，問他，你願意保護他嗎？他拚命點頭，除了點頭不知道怎麼辦才能留下那男孩的命。
    她說，那好，你從今以後就叫，來福。。。。。。
    “喂，”八寶推了推床上皺著眉的人，“你做什麼夢了？”
    來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打了個哈欠，“沒什麼，就是一些以前的事。”
    “你說，爺到現在還不回來，會不會。。。。。。呸呸呸。。。。。。”八寶沒說完，自己啐了自己一口。
    “不會的。”來福很篤定地搖頭，“我改了‘牽機’的藥性，體內含的量越少，發作起來越顯著。。。。。。而且，爺還帶著你的解毒藥。”他們一個學毒一個學醫，勢必要保護好他們的主子。
    “爺怎麼不帶我們去呢？”八寶無聊地躺下去與他並排。“遇見那個女人，我肯定紮死她！”
    “算了吧，”來福給他蓋上被子，“我們不能暴露太多。除了你，我不相信其他人，就算是爺的影衛。”
    “那是。”八寶嘟囔了一聲，閉上眼睛，聲音越來越低，“隻有我們不會背叛爺。。。。。。”
    來福有些好笑地掐了掐他的臉，也閉上眼，重新睡過去。
    席遠出現在客棧房間時，八寶正試探性地捧著一盆水進房，不想看到主子身上的白衣染了一大塊血跡，頓時嚇得差點丟了臉盆。八寶忙忙衝上去檢查，聞道一股香味時才鬆了口氣。解開袍子一看，已經包紮完畢，也沒有再滲出血來。
    洗漱後重新換了一身衣服，席遠慢慢喝著粥，聽著八寶一旁絮絮叨叨講訴這兩天的事，“赫連丞相說，一切都準備好了，聽憑爺調度。”
    “已經送信給各府負責人，讓他們派人與多木接洽，也將水管圖樣給了工匠，爭取早日裝修完酒樓別院。”
    。。。。。。
    席遠放下碗，用帕子擦了嘴，“做得不錯。”頓時讓八寶嘴角不住地上彎。
    “秋葛山莊呢？”
    八寶想了想，“昨日他們便退房了。。。。。。要不要派人跟著？”
    “不必。”席遠總算想起除了放消息便再無動靜的一家，“歐陽家，有消息？”
    “聽說是退出了。。。。。。好像是大少爺歐陽嵐清醒了。”
    “那便罷了。”席遠手指劃過桌麵，“盯住碧水、離火宮。”
    “那，無痕山莊呢？”
    “問那人，可要這玉。”
    席遠摸出懷中的玉，順手扔給剛進門的來福。來福頓時驚出冷汗，捧在手裏半響才道，“慕容月若要呢？”
    “助本王。”
    來福、八寶領命退下時，席遠朝窗外砸了個杯子，頓時一聲誇張的怪叫響起。隻見赫連雪翻窗而入，手裏握著杯子，笑得邪氣，“王爺可真讓在下寒心。”
    “中了？”
    “。。。。。。沒有。”這人真是。。。。。。無趣至極！
    “你憑什麼認為慕容月會答應？”對於那個“無痕公子”，江湖上的人一片盛讚，都誇他慧冠群英，這樣難得的人物可不容易拿捏。
    “心病還須心藥醫。”
    赫連雪愣了愣，隨即開懷大笑，“連晟清啊連晟清，你死後定是下地獄的！”
    是了，慕容明本身便是心疾所致，再好的仙藥都無濟於事。不能不說，這招拿捏得狠了。
    “那便下。”席遠淡淡回著，反正連晟清已經下了不是？
    托記憶的福，席遠很詫異地發現，正值壯年的連玨會早逝，很大緣由是幫連晟清逼毒。
    唯有血脈相連，方能引渡玉蟾蜍。。。。。。那個心裏裝了天下而寡情的男人，不說他是否利用了秦婉兒的家世，但席遠清楚地感受到，那顆帝王心下殘存的情感，全部毫無保留地給了秦太後母子。
    徐宵說過，愛是希望對方幸福。
    所以，這就是連鈺天活下來並登位的真相麼？真是自私、任意妄為的男人。
    作為你補償我對席青陽的無望，你欠便宜大哥的，我來還。